一聲怒吼嚇得我趕緊遠離了翰雪瀾,轉過頭去看那聲怒吼的發源處。
一男一女兩位中年人急急向我們走來,男的氣質尊貴、威武不凡,女的則雍容華貴、儀態優雅,華麗的衣物看花了我的眼睛,不用想也知道他們的身份一定非同一般。
中年男子走到我面前,怒氣洶洶地吼道:“你是什么人,膽子居然這么大,敢對皇子動手動腳?不知廉恥!”
我很想說我只是不小心撲到了他身上,并沒有動手動腳。但是看著面前人一臉怒色的樣子,實在是不敢說出來了。
“請問二位是?”我小聲問了一句,不意外地看到了他們不悅的神色,馬上解釋道:“我是司徒凌的朋友,是跟著他一起回來的。”
中年男子聽到這里,面色緩和了不少,“原來你就是凌兒所提到的蘇綢羽。是我忘記了,昨夜凌兒來見我時提到你了。聽凌兒說你幫了他好多次,千尋草也是因為你才得以保住,朕謝謝你。”皇上說完又轉身對身邊的女子說道:“皇后,這位就是凌兒提到的恩人了。”
女子聞言看向我,露出了優雅的笑容。
皇上皇后?怪不得氣質非凡了。
“皇上皇后太客氣了,民女也只是盡我所能而已。凌是我的朋友,我幫助他是應該的。”我道。
翰雪瀾無心聽我們之間的客套,直接拂袖向屋里走去。皇上本想開口叫住他,張了口卻沒發出聲音,眉頭蹙得緊緊的。
皇后對皇上耳語了兩句,兩個人很有默契地一同露出笑意,向我看來。
“蘇姑娘,朕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不知可否?”皇上禮貌笑道。
和帝王說話總還是忍不住緊張,我搓搓手,趕緊回道:“皇上請講,民女一定盡力而為。”
“那朕就明說了。也許你聽凌兒提起過瀾兒這孩子的事情,他一直很冷漠,不允許任何人的接近,所以連我派來伺候他的人也都被他哄了出去。我希望能夠有人陪陪他,跟他說說話,這樣,對他也好。”
是要我陪他么?但是翰雪瀾根本就對我愛答不理啊。
“皇上,民女也許沒有那個本事,九皇子他……”
皇后拉住了我的手,親切說道:“蘇姑娘不用客氣,剛才的事情我們看在眼里。這么多年來,你是唯一一個可以讓他笑出來的人,這還不算是本事嗎?蘇姑娘,我們拜托你了,讓瀾快樂一點兒,好不好?”
這樣懇切的請求相信是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拒絕的,我當然也不例外,“我,盡力而為。”
和司徒凌還有妖嬈說過這件事情之后,我由竹苑搬進了蘭苑。妖嬈說有事情隨時找她,她不方便去蘭苑,因為翰雪瀾不喜歡被人打擾。而司徒凌則始終是面無表情的,不過我能感覺得出來他今天的情緒不是很好。
“瀾,今天開始我們兩個就要住在一起了,多多關照。”對于我的示好,翰雪瀾仍舊是面無表情的反應。
勉強在一起吃過晚飯,我們各自回了房間,還好在吃飯期間我都沒有想吐的感覺,不然,他應該會更加覺得我麻煩吧?透過房間的窗戶,我看到他將院子里木架子上的紅色蠟燭一一點燃,院子里有了點點亮光。本來現在就是剛剛天黑而已,并不是太黑,而且他又不是要呆在院子里,把院子里弄得這么亮做什么呢?
頭有點兒痛,我在床上躺了下來,沒多一會兒就睡著了。夢中,我找到了安少瑾,兩個人將一切誤會都解釋清楚了,幸福如昔。只是美好的畫面突然碎成了無數片,安少瑾的臉瞬間消失,我從夢中驚醒過來。
噩夢,還好是噩夢……
昨夜的琴聲又響起來,我雙手環住自己的膝蓋,用心傾聽著翰雪瀾彈出的悠揚旋律。仍舊是帶著淡淡哀傷的曲調,但是彈奏的時間明顯比昨天要長。直到一曲終了,我仍舊沒有聽到他摔破琴的聲音,呵呵,難道說他今天的脾氣好了一點兒么?
這樣慢慢改變下去,我相信他一定會快樂起來的。
沐浴之后,正準備繼續睡覺,卻突然聽到了“啊”的一聲驚叫,驚恐、無力的一聲,嗓音還有些啞,翰雪瀾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我飛速朝隔壁翰雪瀾的房間跑去,推開門,一室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是風把蠟燭吹滅了嗎?
翰雪瀾驚恐的聲音沒有停止,不過已經由剛剛的驚叫變成了小聲的嗚咽聲。他微弱的聲音在安靜的黑暗中是那么清晰,我幾乎可以感受到他顫抖的呼吸了。摸了好久都摸不到燭臺,我有點兒心急,因為翰雪瀾的嗚咽聲變得越來越小了,那是種近乎絕望的呢喃。
終于明白他為什么要在院子里點那么多蠟燭了,因為,他怕黑。
索性不去找那難找的燭臺了,我慢慢摸向瀾發出聲音的地方,雖然磕磕絆絆,但是總算被我摸過去了。屏風的后面,我摸到了木桶的邊緣,瀾應該是在沐浴吧?雖然有點兒尷尬,但我還是從屏風上取下了一件衣物,摸到了他身邊。
“瀾,別害怕,我來了。先披上這件衣服,小心著涼了。”摸啊摸,不小心碰到了他光滑的肌膚,我趕緊把衣服推給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瀾,你稍等一下,我去點蠟燭。”正欲摸著離開,卻突然被他摟住了腰,梅花香鋪天蓋地。
“瀾,你……”
回答我的是他小聲的嗚咽和微弱的顫抖。他擁著我的腰,好一會兒才松開。一被他放開,我趕緊摸了出去,從我的房間里拿了燭臺到他房里。黑暗的屋子里一下子明亮起來,不再像剛才那么可怕。
“瀾,沒事了。”
他聽到我的話,將屏風上的衣物一一取下,屏風后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我覺得在別人穿衣服的時候呆在這里很不自在,正要離開的時候瀾卻從屏風后面出來了。不知道是因為剛剛沐浴完的關系還是因為剛才的過度恐懼,他白皙的臉頰現在紅撲撲的,比白天的他多了一點兒溫柔的氣息。發梢還在滴著水,水珠沿著細長的脖頸滑下,要命的性感。
瀾看我一眼,走到了書桌前,拿起毛筆,在白紙上寫下了娟秀的字跡:剛才,謝謝你。
這是他第一次愿意同我交流,心里劃過一絲暖流,我對他擺擺手,“不用客氣。”
他抿抿唇,又在紙上寫著:從母妃死之后我就有了怕黑的毛病,剛才蠟燭被風吹滅了。
“別怕,現在沒事了。”我道。
他聞言,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毛筆,伸出雙臂環住了自己瘦削的肩膀,整個人越縮越小。
他還是在怕,那是一種類似受傷小獸的神情,那么孤單,那么落寞,仿佛被人遺棄了一般。我想,冰封自己只是他選擇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其實在他的心里,是很渴望有人可以接近他、關心他的。
過了一小會兒,他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雙眸中滿是水汽,彷徨又無助。拿起毛筆,又在紙上寫著:你上午唱的歌我從來沒有聽過,但是很好聽,能再給我唱一首嗎?
“好。”我點點頭。
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孤單,我想告訴他,他的身邊是有人陪伴著的。
流完了最后一滴淚。
準備把悲傷告別……
如果死了都要在你的身邊。
我們牽手聆聽萬物正在舉行的和諧。
一曲終結,瀾仍舊在托著下巴回味著,我不想打擾他,只在一邊靜靜地望著他,發現他的眼神中慢慢有了神彩。
他抬起頭看向我,凝視許久,提筆又寫下了兩個字: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