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夢回到家,看到歐陽媽媽和歐陽爸爸正在院子前院那小花壇里栽種青菜種子。(東北人的習俗,到了夏季,都喜歡吃蘸醬菜,那香菜、臭菜、生菜、苦苣,大蔥,均是東北夏天餐桌上常見的,洗上一大盤蘸著東北人自己做的豆瓣醬吃,別提有多美味了。)
歐陽媽媽看到她滿臉喜慶地回來,停下手里的活問道:“你咋了?像撿了錢包一樣呢。”
“不亞于撿了錢包呢。”水夢笑著抱了一下媽媽。
“彩票中獎了?”歐陽媽媽又夸張地說著:“不對呀,你也不買彩票啊。”
“……”水夢翻了一下眼睛,無奈地看著她:“我最親愛的媽媽,是我的小說,快要被拍成電影啦。”
“啊真的啊。我就說嘛,那些導演怎么還不選我閨女的小說。我閨女可是博士呢。”歐陽媽媽驕傲地說,之后回身道:“這消息聽起來比彩票中獎好聽多了。”說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盛水的瓢道:“那什么,你的小說拍電影,我能不能演個角色。”,
“你演叫花子吧。”歐陽爸爸站起身走下小花壇道:“你就演叫花子吧,不用說話。哈哈”
“一邊去,就憑我,怎么也是叫花子他老婆啊。”
“……”歐陽爸爸翻了一下白眼,無語!繼續返回去栽種他的青菜。
“……”看著這對耍寶的老人,水夢笑了笑道:“爸、媽,我去下車站,看看有沒有車票,這兩天要去一趟BJ。”她邊說邊朝車庫走去。
“恩?去BJ?”歐陽媽媽聞言跟在水夢身后問道:“去BJ干什么?”
“看中我小說的電影公司在BJ,他們邀我到BJ去面談。”水夢看著跟在身后的老媽,耐心地解釋。她知道,媽媽擔心她,怕她到BJ會遇到一些不快的事情。
“哦,那我陪你去吧。”歐陽媽媽說:“我也想去BJ溜達溜達。”
“不用的,我過去談完后就回來了。您去了還要多一筆開支呢。”水夢笑了笑。
“那怕什么呢,你又不是沒錢請我住賓館。”歐陽媽媽堅持自己的想法。誰說女兒沒錢帶她到BJ去玩,她跟誰急。
“好了,老婆子,你回來吧。”歐陽爸爸喊住了前行的太太:“你趕緊把水給我遞過來。”
“喊什么喊,我就去幾天,你害怕沒飯吃啊。”歐陽媽媽回過頭來,兇巴巴地說。
“我有錢可以自己買著吃。”歐陽爸爸訕訕地說著:“你走了,昊宸和昊月誰看著?”
“你不是人啊。你不能看著啊!”
“那他們也不聽我的啊。”
“不管,交給你了。我要去BJ。”歐陽媽媽瞪了老伴一眼,回過身正巧看到水夢開著車子出來,忙走上去敲著車窗。
“怎么了,媽?”水夢搖下車窗問。
“你買兩張票,帶我去溜達溜達。”歐陽媽媽嘿嘿笑著。
“媽,你別搗亂了哦。我以后再帶您去,這次是去談事情。好了,我去看看票,您別忘了給爸爸做飯哦。”
“我餓死他。”歐陽媽媽佯裝生氣地端著水盆走開了。
水夢笑著搖上了車窗,把車駛離了小院。她的這個家總是洋溢著一種淺淺淡淡的幸福。媽媽、曉曉還有那懶得使用腦子的姐姐,都是一些思想單純的女人,而她們各自的男人,又都深深地愛著她們,這更滋長了她們的性子,使她們無形地成了家里的霸主。
水夢將車速放緩在三四十邁,徐徐地向前爬行著。究竟該不該去買票?該不該離開這溫暖的巢,去追尋那刀光劍影的歲月!也許,離開了這里,便注定今生不能長眠于此了。也許,下一次回來的時候,這里已經成為她旅途中偶爾停留的站臺了!
而那里的生活,還是自己想要的嗎?離開了這個家,便注定了漂泊。常言道商場如戰場,離開這個家,便注定她又開始了血光生涯。那是她想要的嗎?答案怎么如此不明確?
嘎吱,水夢將車停在了路邊,坐在車里抬頭看著天。賓水的天是那樣的藍,那云似乎棉絮一般疊加著,擺出各種不同的儀態。她忽然想起了BJ的天總是灰蒙蒙的,很少能看到蔚藍色。潮濕與人口密集而形成了低氣壓,生活得久了常有一種莫名的壓力沉淀淀地擱在胸口上,移轉不得!
嘆了一口氣,她緩緩地搖下車窗,頭還沒有探出去,那絲清風已經鉆了進來。隨著風漂進來的,是那剛剛開始滋長起來的青草的味道,里面還帶著一股甜甜的氣息。切,那BJ的空氣里,滿是汽車的尾氣,哪來這么清甜的味道啊!
叮鈴鈴,電話響了起來。看著電話上的來電顯示,又是BJ的電話號……。
“你好。”
“你丫沒良心的東西!是不是把我們都忘了……”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聲。
“呃……蘭子,那什么,你別這么大聲,我的耳朵被你震聾了啦。”陸雪蘭,大學時睡在自己上鋪的“兄弟”,爽朗的個性,野性時尚的外型,在校的時候雖然成績拉后,但人際關系卻是好得不得了。現就職于央視國際傳媒中心,是一名記者,她的朋友里不乏商業鉅子、企業精英、包括政府要員,卻也有很多三教九流之輩。
“你還記得我是誰啊?哎呀我的上帝啊,這可真難得啊?”蘭子微微尖酸的口氣里,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
“呃,哪能不記得呢,你可是睡在我上鋪的兄弟啊。”水夢澀澀地笑了笑。
“哎喲,真難得啊。你竟然還真記得我是誰哦。”
“瞧你說的。”水夢笑著道:“張通的嘴巴還真大哦。”
“咋的?聽你這意思,他不告訴我才是正確的唄?”
“呃……不是……”
“我告訴你,我只給你兩天時間,你丫今天就買票,明天就給我滾過來!”
“呃……蘭子,你在哪呢?這樣大喊有失你的淑女身份哦。”水夢揉揉酸疼的耳膜。
“大街上呢,咋的?”
“你小點聲,我能聽見,不要這么兇嘛。”
“兇?我這是溫柔的了。明天能不能到,說!”
“那什么,我還沒到車站,不知道有沒有票。”
“我不管那么多。不行你就坐飛機。別跟我說理由,明天必須到,知道不?”
“呃……買到票就必須到。”
“還沒到車站?”
“恩,這不接你電話就把車停了。”水夢撒謊。
“那我掛了,買完票電話聯系。”
“好的。8……”
掛斷電話,水夢揉揉耳朵,這家伙,幾年不見,還是不改那潑辣的性子。真不知道她有個怎么樣的男朋友……
看來,是必須得去BJ了。她再次打起精神,啟動了車子。呢喃道:“其實,留在賓水我過得也挺逍遙的。哎,人啊,就是因為有了這顆浮燥的心折磨著靈魂。使那安逸了的靈魂動搖了,于是就把這生活折騰得亂七八糟了。難怪佛說知足常樂啊!”
小小的賓水車站內,擠了幾百人,嘈雜聲不絕于耳。許多都是下崗后找不到工作,以及周邊鄉鎮沒有生活來源的老百姓們,在被逼無奈的情況下選擇了到外地打工。有的打工者年僅在十七八歲,他們甚至還要在父母的陪同下步入檢票口。那父母縱使有萬般的不舍,無奈生活窘迫,只能將孩子送出去打工賺錢。那邊一個孩子的母親,流著淚叮囑孩子,又轉身無數次地拜托隨行的大人們,拜托著,讓他們多多照顧自己的孩子。
許多鄉鎮的農民,在播種后也都紛紛走出家門,到外地去尋找希望。他們身上那混合著泥土的汗味,在擁擠的車站內,顯得異常刺鼻。
皺了皺眉頭,排在售票口外長長的隊伍后面,注視著車站內來來往往的人群。剛剛哭泣著送孩子的母親正站在售票大廳的窗子前,望著站臺內的兒子,淚水雖然一直流個不停,卻沒有一絲讓孩子留下來的念頭。
“您好,去哪?”也許是她注意那母親太久了,長長的隊伍已到盡頭,售票窗口內傳來了售票員冷冰冰的問候。
“BJ。最近的一列車什么時候?”
“今天晚上。”
“何時到京?”
“明天上午十點。”
“下鋪多少錢?”
“298。”
“一張。”水夢將錢遞了過去,看著那售票員冷冷的神態,也懶得與她多廢口舌。
“今天晚上九點,賓水至BJ,下鋪一張?”售票員重復肯定著,看到水夢點頭,便點擊鍵盤,一張今天晚上到BJ的車票隨后扔出了窗口。
“謝謝。”拿起車票,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這名售票員,她轉身走了出去。心里暗暗思忖“每天在這種環境下重復著同一種工作,難免會產生一些情緒。然而她帶著情緒工作,勢必使她這一生只能做一名售票員了。”想罷,無奈地搖搖頭,走出賓水車站。她再一次看到那位送孩子的母親,站在橋上注視著遠去的列車。那車子里,有著他年僅十幾歲的兒子。
“叮鈴鈴”就在此時電話鈴聲響起。張通的電話。
“張通你好。”
“怎么樣夢兒?幾時的車票?”
“今天晚上九點鐘,在賓水起程。明天上午十點到BJ站。”
“恩太好了。明天我們過去接你。”
“你告訴了多少人?你的嘴巴還真快,蘭子這么快就知道了。”
“你等著受刑吧。剛剛我又通知了大海、韓月他們了。我們明天一起過去接你。”
“不是吧。”水夢無奈地說著,她可以想象得到,她的那些好同學們明天會怎么折磨她了。
“嘿嘿。”張通發出一種另人發毛的壞笑。
“那個什么,我好象看錯了,是后天的票。”
“恩,我知道你會這么說的。親愛的夢兒,我們明天見吧。”張通怪笑著掛了電話。那曖昧又帶著幾分作怪的聲音,一直回蕩在水夢的大腦里。
水夢苦笑著又將頭轉向橋上的那位媽媽,她就站在那看著遠方,其實那列承載著她孩子的列車早已經不見了影子,而這位媽媽卻仍然不肯離去。
忽地,水夢想到自己曾經的每一次外出,媽媽是不是也這如此這般地久立在橋上而不肯離開呢。
想罷,揮揮頭腦里的落寞,再次啟動了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