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希以為——
如果她的腳先行著地,是否會踩死幾只毒蛙,腳下墊著軟糯的蛙尸,膩滑到站不穩,然后伏埋于呱呱咕咕的群蛙之中?如果她的屁股先行著地,無疑重力更大,難免活活壓死幾只毒蛙,屁股下全是濕滑的毒蛙粘液,甚至是破裂的蛙腸?
然,屁股撞擊池底的劇烈疼痛明明確確地告訴她,倒霉的毒蛙沒有被她壓死,反而是她的屁股瀕臨開花。
離奇呀離奇,甚是離奇!
在她即將觸底的千鈞一發之時,那些五彩斑斕的毒蛙像是約好了似的,竟然集體退避三舍,為她空出一小塊著陸的地盤。
莫非這些毒蛙深居此處多年,早已通了靈性,為免慘死于她的重壓之下,因此聰明地暫且躲開了而已?
但這個假設很快便被接下來的情況所打破。
妖冶的毒蛙們披著油光濕哩的艷麗外皮,圓溜溜的彈珠暴眼亮錚錚地瞪視著她,呈閉合狀態的大嘴下某處像是男人的喉結在動似的,一鼓一縮。
她手中并無任何可以抗擊它們的工具,而它們在流淌的時間中竟也沒有撲上來蠶食吞噬她,這非常奇怪。
綠色與烏黑色的毒蛙與她見過的青蛙與癩蛤蟆有些類似,她勉強可以看它們幾眼;但有類毒蛙背部是粉藍色的,蛙爪是橘黃色,而眼珠卻是血紅色,這種顏色的搭配極為駭人;還有類毒蛙背部的顏色由兩三種顏色混合,表皮還皺折著,也甚是惡心……
聽著滿池咕呱聲,目睹它們駭人的體色與暴出的球形眼珠,聞著它們身體發出的濃重腥味,她撫著胸口不斷干嘔,直至“適應”……
它們看上去極為饑餓的樣子,為何不攻擊她,還以這種讓位的方式“以禮相待”呢?
吳燕說吳勇是死了以后才被拋進來,那么換而言之,這些毒蛙比較喜歡死人,所以在等她這個活物死去才來攻擊她的尸體?若真是如此,她的心倒坦然不少,至少這樣,它們在攻擊她的時候,她已經死去,再也體味不到那種蠶食的恐懼。
雙手抱著膝蓋,雙目發直地看著那些形態各異的妖冶毒蛙,不知道會不會在死之前,她的眼珠也和它們一樣暴突出來?
抬頭望著上空,不禁苦笑起來,誰能料到,她能在一天之內見到這么多的井底之蛙,且淪為它們中的突兀一員?
夜幕快要降臨,另一種叫做黑暗與朦朧的恐懼開始毫不留情地席卷她的身心。天色愈來愈暗,抬頭的上空已經毫無色澤,而這日的月亮正好被烏云遮擋,也不能探出臉來撫慰她心。
在徹底的黑暗襲來之時,她不經意地低頭,卻發現池中出現了一點點的鬼火般的亮光,嚇得她忍不住尖叫一聲,但那些鬼火絲毫沒有受到她的影響,依然故我地亮在原地,紅,白,藍,綠,黃……
她突然明白,那不是什么鬼火,而是毒蛙們那些發亮的眼睛。在某個面積上出現了五雙層疊向上的紅色亮眼,可想而知,底下的青蛙背上一定伏背著四只匍匐向上的青蛙,而且一只比一只小……
恐懼,寒冷,干渴,饑餓……
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是難于成眠,而讓人凍死、餓死、渴死或嚇死的程度又沒有到達一定的要求,所以喬希活生生地忍受著這一切非人的折磨,顫抖著身子與唇齒,煎熬到了天開始發亮。
一個晚上過去,毒蛙們仍舊沒有沾染過她,而她卻又實實在在地與它們“蛇鼠一窩”,鼻子已經從抽泣到堵塞,唇已經從泛白到青紫,全身的溫度可以與鬼相媲美。
她終于領悟到,這般等死比她從前遭受的責罵、忍受的孤獨要艱難千倍萬倍。
自懂事起,她就沒有真正哭過,雖然會因為受了委屈而傷心,但那也僅僅只是一個人偷偷地掉著眼淚,像別人那般哭到聲嘶力竭、泣涕橫流的滋味,她突然想要親自體味一回。
“啊啊……哇哇……嗚嗚……嗯嗯……”她發出各種能詮釋哭的聲音,混著咸澀的淚水,統統傾倒出來。
哭了一陣以后,她生平第一次發現,哭竟是如此暢快的一件事,仿佛能將一切不適減少幾分,降低幾許。于是,她使出余下的力氣,再次哭將起來,好像在盼望著自己哭死過去。
“哈哈哈……姑娘你的命可真大,掉進毒蛙池竟還能活得如此舒坦,我真是大開眼界呀,快別哭了,你沒看到那些毒蛙比你哭得更為厲害嗎?哈哈哈……”
喬希抬頭,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以為自己出了幻覺,便傻兮兮地與自己的幻覺對話道:“它們有什么好哭的?”
“哈哈哈……它們自詡為世間最丑陋的東西,沒想姑娘竟比它們丑上千倍萬倍,痛苦絕望之余,敬畏地將你當做它們的首領了,因而不但未忍傷害與你,還感動到流淚不止呀!”
喬希猛地再次抬頭:“誰?是誰?”她終于斷定,這不是她的幻覺,因為她不可能這般揶揄自己,且她已經辨別出與她說話的是一個男人。
“抓住繩子。”
話落,麻繩已經放至她的眼前,但她仍舊沒有看見放繩之人。
“喂,還愣著干嗎,難不成你被它們感動,真打算做它們的首領了啊?再不抓住,我可成全你們了。”
喬希嘴角一抽,咬著牙抓緊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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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