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希心驀地一驚,望進血狂的那一潭深瞳道:“緣何這么問?”
血狂道:“血某知道,華飛煙即喬小妞,喬小妞即華飛煙。但血某怎么聽喬小妞的意思,好像在刻意將自己劈成不同的兩半呢?”
喬希愣了愣,故作輕松地笑道:“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是故意將自己劈成不同的兩半,華飛煙是葉泠風的妻,且深愛著他,而喬希,她是一個完全自由的人,可以不愛任何人,亦可以不被任何人所愛。”
血狂上前一步,緊握住她的雙肩道:“完全自由的人?喬小妞你這話,血某怎么越聽越糊涂呢?”
喬希俏皮一笑,撥開他的雙手,舉起枯枝輕輕打了打他的頭道:“那是因為你太笨的緣故!有些事,你永遠都不會明白,也沒必要去明白。”
假如她離開后的某一天,血狂心情大好去找華飛煙敘舊,飛煙見到他一定嚇得瑟瑟發抖吧?
哈,這倒是一件極為有趣的事!
見他仍在凝神思索的樣子,喬希跑到河邊洗了洗手,將手上殘留的水甩至他的面具上,故意岔開話題道:“血狂,這條河為什么叫無柳河?”
血狂的聲音有些悶悶地傳來:“喬小妞你如此聰明,何須問我?”
喬希把手往水里浸了浸,這次故意將水甩至他的眼里,道:“真小氣,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何必當真?”
血狂揉著眼睛抱怨道:“哪有人開玩笑開得如此認真?”
喬希甩著手嬉笑道:“這只能說明我開玩笑的本事高超罷了。”
接下來,二人皆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倒是血狂首先回過神來,望著河兩岸道:“這無柳河是繼毒蛙傳說外,岙城的另一件軼事。岙城的柳樹不在少數,只不過其他的任何地方皆能栽植柳樹,而唯獨無柳河邊卻栽種不得。據說千百年以來,數不勝數的黎民百姓在此或嘗試、或比試栽植柳樹,但種下后往往不到一月,柳樹皆會以死亡告終。”
“這么奇怪?”
血狂點頭,指了指不遠處的清風亭,道:“喬小妞你看見了嗎?清風亭距離此處不足百步,那里卻可以柳樹成蔭。”
“這無柳河的水質是否有問題?”
血狂搖頭道:“不可能。柳樹本是極易成活的樹種,奈何別的植株皆能繁衍,唯獨它變得嬌貴了?”
喬希感嘆道:“有首詩道‘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這柳樹的確好養活,若是河邊別的植株也活不成,倒可以懷疑其水質,看來這并非水質問題。哎,真是可惜了可惜了,水邊垂柳,多美的風景啊。”
血狂頓首道:“的確可惜,水邊垂柳,亦是血某最愛的景致。”
身后忽傳來孩子的嬉笑聲,二人轉身望去,幾個七八歲的孩子爭先恐后地往喬希方才坐過的巨石前的緩坡上爬。
喬希問道:“這吉祥神猴又是怎么回事?”
血狂聞言,奪過她手中的枯枝,亦是輕輕打了打她的頭道:“喬小妞,你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知毒蛙池與無柳河的由來也便罷了,連這吉祥神猴也不知道?你是外地來的嗎?”
喬希不滿地噘起嘴道:“我偏不知道,又如何?”
血狂盯著她頭上的簪子道:“喬小妞你幾歲了?”
喬希想了想,笑著回答:“我有兩個歲數,華飛煙十六,喬希二十。你問這做什么?”
血狂瞪了她一眼,道:“不論你是十六,還是二十,難道十五歲那年,你不曾來過這里嗎?”
喬希眨眨眼道:“不告訴你。”
血狂鄙夷地看著她道:“還不肯告訴我?我猜都能猜到你及笄那年,一定沒來過這里,不然你怎會不知這吉祥神猴?岙城的女子在十五歲及笄禮結束后,往往會相約一起來吉祥深猴面前祭拜一番,保佑她們能嫁個如意郎君。”
喬希聽了,不由得哈哈大笑,抬頭看著吉祥神猴,道:“不就一塊長得像猴子的大石頭嗎?至于奉若神靈嗎?我問你,這神猴靈驗嗎?來此祭拜過的女子可都嫁到了如意郎君?”
血狂幽深的眸子凝視了她半餉,道:“喬小妞你沒瞧見神猴的嘴巴都被你氣歪了嗎?”
喬希頭一仰:“哪有?哪有?我怎么沒發現?”
血狂上前蒙住她的雙眼道:“喬小妞你就不怕惹怒了神猴,失去了如意郎君?”
眼前突然一片溫暖的黑暗,喬希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道:“我還沒有如意郎君呢!”
血狂全身一僵,倏地放開她道:“你說什么?葉泠風不是你的如意郎君嗎?難道你——”
喬希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紅著臉解釋道:“哈,你剛問的不是喬小妞嗎?喬小妞自然是還沒有找到如意郎君,而華飛煙呢,只能說她嫁了中意郎君,但還不能算是如意郎君。”
血狂從她背后抱住她,將頭埋進她的脖頸,喃喃道:“若是你真的能分成兩半就好了,喬小妞歸我,華飛煙歸葉泠風。”
喬希的心驀地一抖,掙扎一番,無果,便聽血狂又道:“喬小妞你簡直比無柳河還要奇怪,為何偏喜歡將自己分成兩半來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血狂潮熱的氣息直直地噴在她的臉頰與脖頸,身體的溫暖緊緊貼向她的,讓她的心亂跳不已,于是拼命掙扎,并踢了他幾腳,急道:“我偏就喜歡將自己分成兩半說話怎么了?你血狂不也喜歡把自己分成兩半的嗎?你敢說你掀開面具后的那張臉,性格與行為與現在的血狂是一模一樣毫無分別的嗎?如果當真一樣,又何必蒙著不肯見光?”
聞言,血狂猛地放開她,后退一步,怔怔地看著她,像是在想什么痛苦的事,最后扶了扶面具,一句話都沒有再說,轉身就往河對岸飛去,頃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喬希呆呆地望著血狂離去的方向,心里泛起一陣失落與不安,還有些許悔意。他是生她氣了吧,因為她說的那番話?或許,他只是因為長相丑陋,所以自卑地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而已?
如果血狂可以再次出現,她一定對他說聲對不起。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的嘴一向油滑,怎會突然如此小氣?真是小雞肚腸!
心中微微地內疚著,喬希撿起一把石子,一顆又一顆地往水里擲去,但那激起的可愛水花,卻怎么也緩解不了她抑郁的情緒。
不知扔了多久的石子,喬希茫然抬首,發現傍晚已經悄然來臨,這才提起雙腳,準備回念云山莊。
剛轉過身,卻見神猴石后緩緩走出一個年輕男子,滿臉肅穆地看著她。
她笑著上前,正欲開口打招呼,男子卻突然兇相畢現,一把抱起她,將她向無柳河投去。
噗通——
驚起一聲極大的刺耳水響。
無柳河的水不深不淺,卻足以淹死一個像喬希這般既不懂水性又不夠男子高大的女子。
岸邊的男子靜靜地站在河岸,默默地看著在水中撲騰的女子,對于女子拼了命的呼救充耳不聞。他俊朗的臉被西下的夕陽深重地抹上一層又一層撕心裂肺的陰影,手中的拳頭越握越緊,卻硬是定著雙足不肯動彈。
漫天的光亮似乎也被男人的怒容震懾住了,加快了隱退的速度,黑暗,鋪天蓋地地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