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塌了,椅子瘸了,杯盤兒碎了。
木梯面被砸得斑斑駁駁,殘破的酒壇片兒遍地皆是,濃郁的酒香從地上的一灘灘水洼中散發出來。幾個倒霉的伙計七零八落地或坐或躺,有些腫了臉,有些傷了手足,還有些捂著胸腹呼疼。
典兒抱著門檐,探出頭張望著里面的場景,肉嘟嘟的小臉露出失望的神情,小嘴亦嘟得極高。
喬希摸著他的頭安慰道:“典兒,我們換個地方好了,去城東的‘食美軒’如何?”這是她從小瓦口中聽說的,在岙城,食美軒的行情僅次于明味樓,雖超越不了明味樓,但憑著擅做宮廷菜的名頭而吸引了大批有錢人的光顧。
典兒聽了,卻不為所動,堅定地搖了搖頭,似對明味樓情有獨鐘。
喬希抱起他哄道:“典兒不是最喜歡吃肉嗎?聽說那里的肉燒得很好吃哦!”
典兒仍是搖頭不語,一邊的華如松終于忍不住,沒好氣地說道:“食美軒的幕后老板是城主孫洪亮,亦是明味樓的死對頭。”
一聽是孫洪亮的地盤,喬希立刻吐了吐舌頭道:“哦,那還是不要去了。”一邊又顧自嘆息道:“不知明味樓的老板是何許人也,不但極有經營的本事,而且還極有膽識!佩服啊!”
的確,明味樓的老板明知食美軒是城主的斂財之所,還敢堂而皇之地與之作對,且經營得風生水起,這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
華如松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懶于多說。典兒卻突然捂著小嘴笑了笑,神秘兮兮地說道:“娘,典兒知道。”
“是誰?”
典兒貼近她的耳朵小聲說道:“以前是爺爺,現在是爹。”
“真的嗎?”喬希瞪大了眼睛,將質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華如松,華如松雖沉著臉,卻肯定地點了頭。
也就是說,明味樓是念云山莊的產業?
幸虧華如松已經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而典兒又毫不在乎,不然的話,她豈不是又一次暴露了假冒飛煙的破綻?
難怪吳燕綁架她那日,當她沒頭沒腦地問她“你們老板很胖吧”之時,吳燕會煞白著臉以狐疑的眼神看著她……吳燕那時一定誤以為她在試探她吧?
正在這時,明味樓的掌柜吳大石急匆匆地趕了回來,見到此番慘景,忙沖著幾個掛了彩的伙計吼道:“老天!我才出去一小會兒怎就發生了這種事情?是誰干的?啊?”
其中一個身材微胖的年輕伙計費力地爬起來道:“吳掌柜,阿豹帶著一伙人來此亂砸一氣后說,他的一個兄弟在這兒吃壞了肚子,特來此報仇,還揚言誰膽敢做明味樓的廚子,他就讓誰的家人先行下地獄,這不,才一溜煙的功夫,剛請回來的幾個廚子全都不干了,跑得精光。”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吳大石又氣又惱,來回踱步,猛地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喬希三人,忙跑過來畢恭畢敬道,“小少爺……這位……是少夫人吧?”
喬希點頭笑道:“吳掌柜,我們本想來此吃飯的,這下可好,要餓著肚子回去了。”
本是她緩解氣氛的玩笑話,沒想典兒卻一口當真地附和道:“嗯,吳掌柜,典兒好餓!”
吳大石立即面露愧疚之色,道:“實在對不住少夫人與小少爺,眼下明味樓被砸成這副模樣,好不容易找來的廚子又悉數跑光,少主若是知道了——”后果一定不堪設想……吳大石眼前赫然出現了葉泠風勃然大怒的場景,不由得冷汗直冒。
這時,那個胖伙計走上前道:“少夫人,小少爺,若不嫌棄,阿成愿為你們效勞,以解空腹之乏。”
聞言,吳大石連忙呵斥他道:“阿成,別胡鬧!”
喬希卻饒有興致地看著阿成道:“難道你是唯一一個不曾逃跑的廚子?”
阿成靦腆地微微一笑道:“阿成還沒有做廚子的資格。不瞞少夫人,已故的吳勇是阿成的表兄,他在明味樓掌廚的時候,阿成因為對廚藝興趣甚濃,趁客人不多之時,跟著他學過一些客人常點的菜式,阿成自己在家已經嘗試過多次,爹娘都說阿成做出的菜與表兄已經八九不離十。”
喬希笑道:“那好,我信你一回,那就趕緊給我們露一手吧。不過,廚房沒有被砸嗎?”
阿成受寵若驚,忙道:“廚房完好,少夫人、小少爺稍等,阿成絕不會讓你們失望。”
吳大石找了一張還能平衡的桌子,以及幾把還未散架的椅子,招呼另外幾個伙計支好,請喬希三人先行坐下,便忙著整理其他的東西去了。
等飯吃的時候,華如松順便告知喬希,那阿成其實是念云山莊管事鄭茂的獨子鄭成,阿成的娘與吳勇的娘是親姐妹,故有此表兄弟關系。吳勇出事后,葉泠風卻并沒有因此而開除鄭茂、鄭成等與吳勇有著親戚關系的人,這在一方面讓鄭茂一家對葉泠風十分感激,辦起事來更為賣力。
約一刻鐘的工夫,阿成擅長的幾個菜便端了上來,喬希與華如松還未發話,典兒便嘖嘖稱贊道:“好吃!好吃!”腮幫一鼓一鼓。
味道的確很棒,喬希問典兒道:“典兒,味道同你以前吃的一樣嗎?”
典兒像個小大人似的認真想了一會兒道:“有一點點不同。”
“那典兒喜歡以前的味道,還是阿成做的味道?”
“都喜歡!”
一旁候著的阿成聽典兒這么說,有些忐忑不安的臉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吳大石與其他伙計亦是大吁了一口氣。
明味樓因為被砸,吳大石派了一個伙計站在門口,向欲進來吃飯的客人道歉一番。氣氛正好之時,門外的伙計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面色發白地朝著吳大石道:“吳……吳掌柜,少……少主來了!”
一聽少主即刻駕到,吳掌柜的腿首先軟了,在原地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其他伙計包括阿成見狀,皆自覺地跟著跪在地上,等著葉泠風的到臨。
華如松放下筷子,站在一邊,而只有喬希與典兒莫名其妙地四目相對,嘻嘻一笑后,滿不在意地繼續享用美食!
在他倆眼中,一個是名義夫君,一個是親爹,有何可怕?明味樓又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人所砸,何必如此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