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遠(yuǎn)便瞅見一群好兒郎在蹴鞠場上揮汗狂奔,藤球在他們之間傳來傳去,有時像是黏在了人腳上,隨著人的節(jié)奏變幻這位置;有的時候又自由無比,徜徉與眾人之中,瀟灑而不受控制。
足球的藝術(shù)與魅力,古今同理。
木靈語小跑到場邊,氣喘吁吁地對嚴(yán)肅看著場中之人的一年約四十的彪形壯漢道:“鐵……鐵先生……”被喚作“鐵先生”的男人鷹目陡轉(zhuǎn),望向木靈語,眼中的厲色一閃而過,道:“木小姐有事?”
木靈語萬分忐忑自己來找這個出了名的蹴鞠高手是不是一個錯誤,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木靈語調(diào)節(jié)了下自己的表情,仰起臉純真地道:“鐵先生,這次季度一考您是一隊領(lǐng)隊么?”
“嗯。”鐵先生剪短地回了句,復(fù)又皺眉嚴(yán)肅問道:“可是有人讓你來與我說項的?”
“不是不是……”誰不知道鐵先生您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找您說項與找死有什么區(qū)別……
“那是何事?”
“那個……我這兒有幾張圖給您看看……”木靈語恭恭敬敬地呈上昨日自己的大作,滿懷期待望著他,小心肝兒一顫一顫的,雙眼亮得驚人。
正當(dāng)她打算與這鐵先生談?wù)劷灰椎臅r候,場那邊兒傳來張端睿的喊聲:“誒!語語!”
木靈語抬頭一看,見張端睿和秦慕楓都在,周圍還有一大幫人,皆是短打勁裝,更詭異的是,他們不遠(yuǎn)處就是那個二皇子……她霎時想抽回鐵先生正拿在手里紙,可礙于他正看得專注,一時也不好就這樣奪回來,頓時尷尬地在那兒抓耳撓腮。
“語語啊,你在這做什么?”張端睿一行人走了過來,先向沒理他們的鐵先生道了個安,然后張端睿笑瞇瞇地望著她道:“慕楓你也很久沒見了,打聲招呼吧。”
木靈語萬分覺得張端睿不去做拉皮條的很可惜。她強笑了下,打著馬虎眼:“我說,你們這身打扮不是要蹴鞠吧?”
“對啊,眼瞅著就要到季度一考的時候了,不趁著這時間練練,到時候不通怎么辦?”眾人立刻嘰里呱啦講起來,大抵是什么“站點”、“腳力”之類的,間或夾著一兩句抱怨,說蹴鞠變數(shù)太大,不好掌握。
木靈語瞧見與她認(rèn)識、關(guān)系“匪淺”的三人,癟了癟嘴,道:“看不出來嘛,大家公子也會蹴鞠哦?”
“那是!”張端睿甚是得意:“我腳上功夫可不是吹的,論快,誰也比不過我!”
“是么?”木靈語涼涼地諷了他兩個字,又望向秦慕楓道:“面癱也會?”秦慕楓面無表情,只微微點點頭。木靈語見他愛答不理地,本來天氣就燥熱,這下更來氣,噼里啪啦罵道:“我看你就不像個會運動的主兒!整日里抱著個什么絲啊綢啊的書看得起勁兒,上山下山還要浩北浩南給你背書,你要是能把蹴鞠玩兒地風(fēng)生水起,我就把的腦袋擰下來給你當(dāng)球踢!”
“語語……”
“誒,你別打岔,我還沒說完呢!”木靈語擺手揮開張端睿:“怎么不說話?該不是怕了吧?哼哼。”
“小猴子。”秦慕楓皺眉看她:“我還是不玩兒了,免得你腦袋保不住。”
“誒?”
“小猴子?”卻是慕容清的聲音:“什么小猴子?”
張端睿立馬堆上笑,看上去恭謹(jǐn)卻帶了一層疏離:“慕楓他從來都是叫語語‘小猴子’的,你別見笑。”
慕容清玩味一笑,手捏著自己的下巴了然地說:“倒是貼切。”
木靈語站在一邊不敢反駁,心里暗暗罵著,臉上卻是一副委屈至極的樣子。慕容清沒在意,繼續(xù)道:“怪不得前段日子初次見面時那么囂張呢,不有句話說么?‘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看來這民間俗語倒是也貼近生活了。該是還沒出現(xiàn)制得住你的老虎,所以你才那么大膽吧?”
木靈語心里憤怒,抬頭想至少瞪他一眼,卻見慕容清整個人如沐春風(fēng)般地笑著,臉上沒有嘲笑,只是玩笑神態(tài)。去了那份故作深沉,倒像是個鄰家哥哥般陽光俊朗,在烈日之下,那笑顯得不含雜質(zhì),純美自然。
他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少年,生于皇家,自然多了很多心機(jī)與謀劃,卻真真說來,并未害過她什么。只是站在了那個位置,所說所做都不得已,她不也一樣么?為了自己的私心,曾經(jīng)置父母的叮嚀于不顧,恣意妄為,惹下大禍后卻也只能在人前哭,在人后悔。而他,卻是連哭也不能,只因他是個萬人都仰頭看著的皇家子嗣。
木靈語只覺一陣從來沒有過的暖意襲上心頭,那一刻,她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無關(guān)愛情,只是忽然想起自己前世初中時候情竇初開時心里暗暗戀慕的那個男孩子,一樣的朗笑舒悅,眉目柔和,像是一朵開到極致的蓮花,在盛夏中亦能給予所觀賞之人一絲清涼。她茫然伸出手想要抓住這一抹難得的回憶,卻在慕容清的疑惑里陡然回過神來。
“喂,你做什么?”慕容清瞧見她一臉癡迷的樣兒,又疑又好笑地道:“莫不是被我迷住了?”
木靈語“哼”了聲,小聲地反駁了句,又抬頭對秦慕楓說:“那你踢給我看看。”
秦慕楓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一身瀟灑地朝著蹴鞠場中而去。十八歲的少年已漸漸成熟,混身透露著一股臨風(fēng)而立的氣質(zhì),宛若是天神降臨,卻又帶著塵世的無奈傷感,讓人涂涂覺得震懾。木靈語感慨地望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在那草坪中孤傲的直立的背影,以及那倒映在草地上修長的影子,不覺又是一暖。
那個少時初初喚她的少年,也已是文武堪全了。
張端睿隨著上去,二人配合默契,穿梭于場中,藤球似是聽他們的掌控般,左右浮動,卻又不離腳下,若不是功夫過人,又豈能這般恣意?木靈語佩服之余又有些心驚——自己那些東西可還能有用?
不料鐵先生卻先開口,聲音疑惑卻又驚喜:“這畫的……是藤球轉(zhuǎn)動路徑?”
木靈語連忙答道:“是。”
“這畫法倒也奇了。”鐵先生略顯興奮:“瞧這球,本是直直而踢出去,卻又為何畫了個弧線,繞過其中障礙直奔球洞?”
“那是因為……”木靈語細(xì)細(xì)解說,二人旁若無人般地交談起來,越說那鐵先生越心喜:“還有此等踢法?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啊!”
慕容清在一邊聽得也有了興趣,湊上前去也想看看那圖紙上畫了什么,卻被木靈語擋著:“你不許看!”
“為何!”慕容清極為不滿:“他人能看得,我為何不能看?”
“因為……因為……哎呀,反正你不能看!”木靈語霸道地把圖紙收回自己懷里,惹得鐵先生也不滿:“我還沒瞅完后面兒幾張呢!誒,說你呢,她不讓你看你就別看!”木靈語心里悶笑,瞧見慕容清吃癟的樣子極為高興,拉著鐵先生道:“鐵先生,咱們到另一邊兒說。”
二人走得離慕容清遠(yuǎn)了些,木靈語繼續(xù)推銷著她的“杰作”:“鐵先生,這只是踢球的腳法,我也只畫了其中一些,還有很多在我腦子里呢!你若是想看,我還可以再多畫些出來。除了這個,還有蹴鞠的人的分配也有講究……”
一場蹴鞠賽下來,秦慕楓與張端睿等人俱是大汗淋漓,卻直呼痛快。慕容清未曾仔細(xì)學(xué)過這蹴鞠,他最要習(xí)的是弓箭之術(shù),畢竟在宮中皇子要想出彩博得帝王側(cè)目,文、武藝的考究便最為重要。其中武藝這類,蹴鞠的展現(xiàn)是很少的,所以慕容清也學(xué)得很少,倒是弓箭,因帝王狩獵此類時候最能體現(xiàn)出自己的水平,所以慕容清下功夫在這上面,而非蹴鞠。
幾人瞧見另一處木靈語神采飛揚,鐵先生笑容滿面精光乍現(xiàn),不由都是詫異。張端睿揚眉一笑:“這語語倒是很快就付諸行動了,卻不想她找的是鐵先生。”
“為的何事?”秦慕楓皺眉道:“什么付諸行動?”
張端睿但笑不語,只似笑非笑地瞥了慕容清一眼,言辭閃爍地說:“語語呢,可是像沙子一樣,握地越緊,越會從手心里流出來。她的潛力可是無限……”
慕容清狠狠地蹙起眉,待看到木靈語一副心愿得逞的得意面孔,又恍覺可笑。不過是個八歲孩子,能掀起什么風(fēng)浪?遂也懶得再問,鼻孔里哼了一聲,上場操練去。半月后的蹴鞠賽他也要去的,即使他也做好了“不通”的打算,卻還是不想讓自己太丟面子。人在書院,隱瞞身份,就注定了沒有特權(quán)。他雖說可以自己起個精舍阻攔他人探視走訪,也可以立個下馬威不讓眾人接近他,卻不能置書院規(guī)矩于不顧,公然棄考,目中無人。
所以至今為止,除了尚崇文與他有些往來外,倒也沒什么人主動來與他結(jié)交。
從另一個方面,也有助于他便宜行事。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了蹴鞠比賽考核那日。
木靈語早早地在場邊搭了個棚子,當(dāng)然有鐵先生與童第的幫助。棚子左邊兒立了個牌子,與木靈語差不多高,上寫著“看圖解字”四字,引來學(xué)子們的好奇觀望。卻見木靈語氣定神閑坐于棚中,悠然自得啜著茶。鐵先生在一邊翻看著木靈語這半個月來畫出的圖紙,首次皺起了眉頭。
“你一定要賣這些東西?”
木靈語點點頭。雖說不能賭博,來錢不快了,但賣這圖紙必也能得利的。且不說圖紙都是她絞盡腦汁弄出來,沒一個重樣的,單就是看著現(xiàn)場到時候一邊倒的情況,那些學(xué)子怕也會爭著前來買的。
反正書院沒有規(guī)定說不能做生意嘛。
耳聽山長一到,眾學(xué)子安靜下來,等著山長訓(xùn)話。“今季度一考,蹴鞠一項所考甚廣。其目的,一則鼓勵諸人好學(xué)之心,二則檢測諸人近段努力之功,三則頌揚諸人操練之苦。我書院中人,自當(dāng)勉力己身,兢業(yè)刻苦,于此項而言,團(tuán)結(jié)互助,友愛同幫。此次考究,一觀行動步伐,二看協(xié)作默契,三考球藝高低,即為進(jìn)球之?dāng)?shù)。若有從中弊者,一旦發(fā)現(xiàn),即為不通。影響甚大者,逐出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