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自收到家中的信,暗暗贊到底是老太太英明,三兩句話就把眼前的難題解決了。三天兩頭去與墨涵套交情,指望林如海一死,那墨涵就聽了自己的話跟著去京城。把個墨涵煩得不行,只能偶爾應付他一下,借口父親身子不好要侍奉在榻前,仍是喚了夏成陪著賈璉。
這日晚間,黛玉正在父親房中與父親嬉笑,才用過飯消消食。
墨涵神色匆匆大步進來,身上還穿著出外見客的衣裳,軒眉微皺,薄唇緊抿,冷峻非常。
父女二人一愣,黛玉先就問道:“哥哥不是說今兒會晚些回來嗎,可是有什么要緊事情,快坐下歇歇。”
墨涵忽然想起黛玉是閨閣女子,按照這邊的規矩這種事情似乎不方便聽聞,怔了怔,容色一斂,終是說道:“父親,妹妹,才我與劉家的二哥商議事情,他們京中傳回了緊急消息,只是尚不知準與不準?”
一見墨涵的神色,能讓這個平日紋絲不動的人都變了臉色的事情絕非小事,何況是京城的事,林如海也不管黛玉在場,急急問道:“京城出了什么大事?”
“傳言皇上、皇上駕崩了。”
“什么?”林如海一個愣神,雙眼圓睜,忽然“噗”地噴出一口血來,慌得墨涵黛玉亂成一團。
“妹妹,你看好父親,我去請華太醫過來。”說完,墨涵把林如海扶到炕上,一個旋身往外飛奔,等不及讓丫鬟們去請,自己沖向了華太醫的居所。
不過一刻工夫,墨涵就拉了華太醫前來,華太醫細細診了一會脈,皺眉不語,半晌方與墨涵到外間,嚴聲問道:“林大人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急火攻心,心氣浮動,我先開個平肝靜氣的方子服了。只是內里已壞,怕是藥食無效,挨不過多少日子了。”
墨涵眼圈一紅,他雖知林如海的日子不多了,可若不是方才自己沖動或許還能再堅持一段時日,自己怎么對得起他對得起黛玉?低聲囑咐了白卉親自去跟著華太醫拿藥方,仔細煎了快送進去,自己謝過了華太醫滿是悔恨地轉身回屋。
林如海早是醒了,面色蠟黃,氣若游絲,看見墨涵進來就用焦急的眼神望著他,卻是焦急皇上而不是自己的病情。黛玉眼睛紅紅的,眼角還有殘存的淚滴,巴巴地望著墨涵。
“父親,對不起,是我不知事嚇到你了,都是兒子不好。”墨涵只覺又愧疚又心痛,唰的一下跪在林如海床前。
“你這是做什么,我自己身子不好與你何干?而且事關皇上你也是擔心為父,好生起來。”林如海語聲微弱,明顯是中氣不足的感覺。
林如海一開口,黛玉已經走到哥哥身邊,硬把他拉了起來,口里嗔道:“家里都仰仗哥哥呢,爹爹的身子還要哥哥想法子醫治呢,哥哥若有錯那玉兒才是最沒用的了。”說到最后哽咽難言,偏過頭忙用帕子拭了淚。
墨涵亦知自己即使跪上幾天幾夜也是無用的,只得強忍著心酸反去勸黛玉。
“涵兒,皇上的事究竟準不準?”現在這是林如海最關心的問題。
“劉家從京里的可靠處探聽到的,該有八分準,不然也不會貿然報到江南,劉二哥已經趕回南潯去了。”劉二哥既是劉良睿的第二子劉浩杰,最與墨涵交好,現主管劉家江南的生意。
劉家的漕幫遍布全國,來往頻繁,消息傳得最快,尤其是他們為了護好家業在京城有專門的消息網,向來是很準的,這次估計也是差不多,只是為何不見有公文傳來呢。
皇上五十開外,但身體一向很好,從沒聽說過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而且最近也沒有任何傳言,怎么會立時駕崩了呢。如果皇上自知身子不起,依著與自己的關系,也該派心腹送信過來,自己怎么可能半點都不知道?還是皇上有什么意外不成?
林如海越想越覺得此事非同尋常,不容疏忽,只是自家遠居江南上百年,京中的勢力弱了許多,要想打聽也不容易。
“涵兒,事關社稷事關林家安危,你要不惜一切代價在最短時間內探到準確消息。為父身子這樣,幫不上你們的忙,你快去,我這里有你妹妹就好。無論什么時候得到消息,都要第一時間回與為父。”
“父親,那孩兒先去了,父親不要太過掛心,或許只是一個謠言。妹妹自己也要小心些,別太累著了。”林如海是江南鹽政,君主易人影響甚大,何況是這么詭異的事。墨涵很能理解父親此時的急迫心情,也便不再勉強,急急出府。
先去了揚州知府府上,卻是沒有一點動靜與往日的夜間一般平靜,便知揚州知府定是不知情。又趕去了城外陸家莊,那里亦是沒有反應。直到三更之時,居然收到查家送來的消息,證實了皇上駕崩的傳聞。不敢耽擱,快馬回了林府。一路上忽然想起父親剛才聽到皇上駕崩的反應是不是有點太大了,不像父親平日冷靜的為人呢,難道父親與皇上有什么關系不成?
林府里,林如海一直沒有歇息,服了藥之后就把黛玉打發回去歇息。黛玉百般不肯,她哪里睡得著啊,可是強不過父親的意思,只得怏怏的回了自己院子。
“父親,父親?”墨涵以為林如海睡著了,很是不愿喚醒他,可是卻不得不輕聲喚他,又搖晃著林如海的身子。
其實,林如海并沒有睡著,他只是在想事情,方才想得太入神了,是以沒有聽到墨涵的腳步聲。
“怎么樣,有消息了嗎?”
“嗯,查家送了暗信過來,皇上果然駕崩了,卒于四日前夜間,就是八月二十的凌晨。具體怎么樣查家沒有明確消息,只是京城的查尚書提到風雨欲來,凡事小心。”墨涵把林如海的身子扶正了,喂了他一點水潤潤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