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漸起,天氣轉涼,今年江南的秋天似乎比往年更覺寒意。這些日子來,因著先皇駕崩新帝登基,爹爹不得不強撐著病體去衙門大祭,哥哥亦是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只有自己是個閑人。
雪雁扶著黛玉,后邊跟著紫鵑碧香再有幾個小丫頭子,一大群人沿路去正廳。剛剛送走了爹爹和哥哥,黛玉就拔腳來正廳理事。在院子拐角處,忽然聽見兩個不高不低的聲音說話,是誰這么大膽在那八卦呢。
雪雁正想上去喝斥兩句,不料黛玉對她搖搖頭,又擺擺手示意大家不要驚動了那兩人,只因黛玉恍惚聽到提起林大爺三個字。
“你不知道,聽說那個林大爺不但人生得好,對林姑娘更是好得沒話說,親兄長也不過如此。”
“哼,你知道什么?還不是看在林家萬貫家財的份上,你等著瞧吧,林老爺一去,那個林大爺就會露出真面目了?!?/p>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哎喲喲,說你傻吧你還不承認。你想想呀,林大爺和林姑娘半點關系都沒有,哪里會實心實意對她好,還不是做給林老爺看得。日后有林姑娘的苦日子呢,可憐了林姑娘年幼不懂事,別人把持了家財都不知道?!?/p>
伺候的人看著黛玉的臉色越來越差,情知不好,只是無人敢上去打斷,聽得是渾身顫抖。暗罵這是哪里來的不要命的婆子,居然敢胡亂議論主子,招了姑娘的氣上來怎么是好?唯有紫鵑疑惑,這兩個人的聲音似乎很是耳熟呢。
“碧香,把她們給我帶到正廳,我倒要看看是誰這么大膽?”黛玉又驚又怒,不想自己府中也有這樣愛嚼舌根的刁奴,若是叫哥哥聽到不定怎么傷心呢。又想起哥哥日日忙碌,近來都瘦了好些,更是既心疼又生氣。
碧香伶俐,只覺此事不對勁,論理林府中的人都對大爺敬重有加,絕不會背后私底下搗鬼,領了幾個婆子上前一把揪出了躲在角落里的兩個人影。黛玉看也不看,直接往正廳而去,腳下卻有些踉蹌,好在有雪雁和紫鵑扶著。
“去叫林大娘和夏成家的過來,要快?!睆d里伺候的小丫頭子看見黛玉聲色不同往日,竟是著了惱一般,趕緊分頭去尋了人來。
碧香押了兩個穿戴不錯的年輕媳婦子進來,直接推到地上讓她們跪著。
黛玉喝了幾口茶,心頭的火氣壓下去了一些,抬頭看見那跪在地上的媳婦子眼中不帶恭敬,反而是有點輕蔑,騰地火起。小手一頓,茶盞直直飛了出去,掉在那二人中間,“哐啷”一聲,嚇壞了屋中的下人。
那兩個媳婦子愣怔了一刻,才有一點懼意,低垂著頭。
要說黛玉自來學習禮儀,最重形象身份,從來沒有過這么生氣的時候。若是說她那也罷了,她還能忍,可是居然那樣謠言中傷哥哥,便絕對不行,這些話傳出去日后哥哥怎么做人,怎么支撐林家?
黛玉也不問話,只是滿面怒色的等著林大娘和夏成家的,紫鵑暗暗叫苦。
不一會,林大娘和夏成家的就匆匆趕了過來,她們正在前頭給眾人發放月銀,只不知姑娘今兒這么早就過來了。一見屋中的情形,即知不對,忙向黛玉請安。
“林大娘,夏姐姐,府里內院的事一向是你們倆在打理,我也偷得清閑??墒悄銈兛纯?,我們府里竟有這樣的叼奴,傳出去叫人怎么看我們林家,我又怎么向父親和哥哥交代呢。”說到最后,氣噎聲顫,越發顯得巴掌大的小臉楚楚可憐。
雪雁輕輕撫著黛玉的背,給她順氣:“姑娘萬不可為了這種人氣壞了身子,好不好打一頓趕出去就是了。”
這時,碧香已經上前把方才之事細細向二位管家娘子說了一遍。也是嚇得林大娘和夏成家的不輕,府里經大爺清理之后,再沒有這樣的人,不由俱是低頭細看地上跪著的兩個媳婦。越看臉色越不好,心下已經明白過來,只是不知如何與小姐說。
黛玉看二人神色怪異,便以為那兩個媳婦子有什么背后的靠山,冷聲喝道:“你們只管說來,這二人是何人,我們府中留不得這樣的大佛?!?/p>
“這,這二位不是我們林府的人?!毕某杉业哪贻p心熱,才不管那么多呢,主子問話她就實話實說。
“呃,不是我們府里的,那是哪里來的,總不成還有外人能隨意進來吧?”黛玉一愣,對這樣的回答很覺驚訝。
“姑娘,這一位是吳家的,一位是金家的,是賈府中護送姑娘回來的媳婦?!绷执竽镏媚锸⑴卤貢犯康?,料到瞞不住,何況她們心里也是恨透了這兩個人,便不再隱瞞。
賈家的?黛玉怔了半刻,難怪她方才覺得這兩人有點眼熟,又想不起來哪里見過,必是賈府中偶爾遇到過。此次林家接黛玉回揚,本是派了不少人去,賈家卻又派了許多人來,除了賈璉,兩個嬤嬤兩個媳婦子四個小丫頭,還有賈璉隨身的四個小廝。
這,賈府的人,自己倒是不能隨意處置了,可是不修理她們一番又覺對不起哥哥,若是自己處置她們外祖母面上不好看。竟是個麻煩事。眼見這二人聽了林大娘的話后又趾高氣揚起來,黛玉本歇下去的怒氣被勾了上來,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今兒自己不給你們一點顏色看看,你們還以為自己是林府的主子呢,明日不得爬到我的頭上來,這外祖母的面子只能暫時撇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