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奕沉的笑容僵了下，也看向他的腿，還是一動不動，毫無知覺毫無生氣的樣子。他的眼神晦澀黯淡下去，卻語氣堅定的說，“二哥，你放心，我會請遍全國的名醫(yī)，定會醫(yī)好你的。”

段云彥只是微笑著搖頭，“沒用的，能醫(yī)早就醫(yī)了。六弟，我都放棄了，你也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不……”

段云彥輕輕抬起手，阻斷了他的話，笑著岔開話題，“對了，我來的時候，聽坊間傳聞，說你要娶藍羌族的公主為妃？”

段奕沉遲疑了下，“是的，這是父皇的旨意。”

“父皇……還真是一點沒變啊，能利用的兒子，全都會派上用場。這也是我成了沒用的棋子后，沒辦法繼續(xù)留在皇宮的原因之一。”段云彥不無感慨的說，抬起幽眸，望定段奕沉，“除此之外，我還聽到另一個傳聞。”他微頓，說道，“林大人犯了文字案，由你審理，前幾天行刑時卻被人救走，至今下落不明。而……”他眼中的眸光暗下，“林默盈，卻被你留在了府中。”

段奕沉眉間的摺印加深，點點頭，“沒錯，林默盈確實在六王府。”

段云彥靜靜的凝視著他，仍像幾年前似的，用一種兄長望著弟弟的慈愛目光，“告訴二哥，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棄二哥的真心于不顧，傷害了二哥，我要替二哥討回應有的一切。”如同之前每一次說服自己一樣，段奕沉重復著他的誓言。可是這一次，在他的言語中，卻少了些恨意，多了些復雜的東西。

“因為要替我報仇嗎？”段云彥兩手放到椅子旁邊的木輪上，熟練的轉動，座下木椅立即隨意的走動，像在帶著他悠哉的散步。

望著昔日可以肆意馳騁沙場的男子，今日只能坐在輪椅上，靠它代行，段奕沉就無法不去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段云彥停了下，又轉回來，與他面對面，神情溫暖如風，“那么，你告訴二哥，你有不有愛上她？”

段奕沉的眼簾慢慢垂落，“沒有。”

段云彥笑了，“那就好。”

他的視線有些飄忽，嘴角的笑帶著辨不清深意的弧度，“我以為我能忘記得了她，可是她帶給我的痛苦，卻是怎樣也抹殺不掉。它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自己是個廢人的事實……”

“二哥……”段奕沉的瞳仁掀起一片狂飆的風浪，雙拳緊握，“你不是廢人！永遠都不是！”

“呵呵，可悲的是，我直到現在還對她念念不忘。”他幽幽的回眸，“你說，她還會愛上這樣的我嗎？”

段奕沉一滯，邪美如畫的俊顏蒙上眩暈的白光，咬了咬唇，良久，目光堅定的望著他，“會！”

“真的？”段云彥暗灰的眸徒生出些光澤，“盈盈真的會接受我嗎？”

“嗯。”段奕沉幾乎是在發(fā)誓的說，“只要二哥能夠重新振作，重新開始，我一定會讓她回到你的身邊！”

沒有什么能跟二哥相提并論，在他心里，二哥是神一樣的存在，為了他，他會不惜一切，一切。

段云彥轉動輪椅，來到他跟前，久違的幸福的笑，又盤踞在他的臉上，“六弟，你真的是二哥最好的兄弟！”

曉曉終于下定決心，她一定要找段奕沉說個明白！

不管這是個他設的圈套也好，還是想要羞辱她的手段也罷，她寧愿當面把話說清楚，也不要再繼續(xù)這樣胡亂猜測下去了。要笑就隨他笑，反正她又不會少塊肉的。

主意打定，曉曉馬上換了身干凈而又樸素的衫子，簡單畫了個淡妝，這才鼓足勇氣去找段奕沉。

“林小姐。”書房門口，張御一臉燦爛的笑容迎上前，“找王爺嗎？”

“是啊，他在嗎？”曉曉突然有些緊張，兩手不自覺的揪緊了裙子。

“王爺不在書房，剛才去……”張御正說著，一抬眼就看到了段奕沉微闔著眸朝這邊走過來。

“呵呵，王爺回來了。”

“啊？”曉曉轉過身，對著段奕沉，心猛地“咚咚”跳個不停，“那個，王爺，我找你有話要說。”

段奕沉蹙了下眉，腳步未停，經過她身邊時，聲音有些生冷，“到書房吧。”

“哦。”曉曉拍拍微燙的臉頰，提起精神，趕緊跟上他的腳步。

張御瞅著兩人，擠擠眉眼，看來王爺是要開竅了。

推開門，段奕沉徑自走到案前，坐了下來，邪肆的眸懶懶的抬起，盯著不自在的曉曉，“找本王有何事？”

曉曉的心跳越來越快，臉上的溫度也直線上升，這輩子沒干過表白這么矯情的事，其心理壓力不壓于在大街上裸奔。

暗自做了幾個深呼吸，她大步走到書案前，頭一昂，眼一閉，大聲說，“段奕沉，我不希望你娶那個公主。不，應該說，我不希望你娶別的女人。”

喊出心底的話，曉曉的大腦有片刻的空白，沒得到預期中的回應，她緩緩睜開眼睛，卻看到段奕沉一臉的冷漠和嘲弄的神情，他勾起唇角，“那么本王應該娶誰？”

曉曉足足僵硬了三秒鐘，才慢慢回過神。臉上的紅暈漸漸散去，熱情隨即消失。果然，這又是一次他羞辱自己的方式。

可笑她傻傻的自以為是。

她自嘲一笑，“你贏了。”

而且是贏得精彩，贏得漂亮，不需要什么陰謀陽謀，僅三言兩語就將她擊得丟盔卸甲。

段奕沉噙著一貫邪魅的笑，挑起一側眉梢，將她臉上每一絲變化都盡收眸底，“告訴本王，你在期待什么？”

“期待？”曉曉抬起清亮的眸，望著他的目光頓生疏離，“也許有吧，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呵呵，六王爺，你權當我吃撐了吃擰了，腦子缺氧了，脖子抽筋了，剛才說的話你當是一個屁，給放了就成。”

段奕沉的視線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直直望進她不停掩飾的心。

她一直都擅長偽裝懦弱嗎？

窗外的斜陽，透過簾窗，映射在他雪白的衣衫上，散發(fā)出層層疊疊耀眼的光暈，悠悠遠遠，有些飄渺。

這一瞬，她與他的距離，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怎么說，你也是六王府的客人，本王大婚時，可要記著來觀禮。”他漫不經心的說著。

曉曉忍著心底隱隱的痛，綻放出最美的笑容，“別說觀禮，去洞房觀摩都沒問題。”

他一挑眉，探不明情緒的眸，看上去十分陌生，“一言為定。”

“好說。”

曉曉優(yōu)雅而華麗的轉身，收拾起最后的驕傲和自尊，將完美的背影留給身后的人，慢慢步出他的視線。

原本冷漠的眸，在她轉身的瞬間，立即蔓過一片濃郁的眷戀。他快要搞不清了，此時此刻，究竟懲罰的是誰？

讓她毫無防備的愛上，再重重傷透她，最后，再將卑微的她推向二哥，這不是他想要得到的結果嗎？為什么在看到她拼命壓抑的悲傷時，心會跟著一塊痛……

才一出書房，曉曉的肩就跨了下來，頭壓得低低的，腳步越走越快，最后幾乎是用跑的，直到沖進房間關上房門的瞬間，眼淚也跟著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