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彼此落座之后，那個男人先開了口：“湘蘭，我欠你一個解釋，你欠我一個答案，今天我們敞開心扉，好好聊聊，我們分開之后的這十幾年各自發(fā)生的事情吧，我想告訴你。”不等媽媽開口，那個男人接著道：“十八年前，大學畢業(yè)后我們說好不分手，為了我們有個美好的將來，我隨著出國打工的浪潮去了美國，因為你媽媽的身體不好，你留在了國內(nèi)。我們分開時說好，彼此給對方三年的時間，不寫信也不聯(lián)系，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不論三年后結果如何，我們都要在學校食堂的槐花樹下等著對方。可是到了美國才知道生活并沒有想的那么好，因為語言不通，我只能在一個快餐店打工，一邊打工一邊學語言，雖然辛苦些，可是日子還能過下去。之后不幸接踵而來，先是因為和顧客發(fā)生沖突丟了工作，又生了一場病，你知道我家庭困難，為了出國家里已經(jīng)基本掏空了，隨身帶著的積蓄也有限，因為沒有綠卡，享受不到任何的醫(yī)療保障，一場病花去了我所有的積蓄。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大我十歲的美國女人找到了我，說想和我談一場交易。她可以幫我申請到綠卡，可以給我提供一份工作，條件是和她結婚，因為她不能生育，想要領養(yǎng)一個孩子。我當時氣憤的拒絕了，再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沒有一個老板肯用我，迫于生活的壓力，我撿過破爛，當過乞丐，為了不用餓肚子，我甚至拔過垃圾桶。當我真的堅持不住的時候，那個女人又找了我，說只要我答應和她結婚，不管我提任何的條件，她都答應。后來我真的答應了，條件只有一個——婚姻只能維持三年，而且三年內(nèi)不會有任何實質性的婚姻。她答應了，問我為什么是三年，我告訴她說三年后，一個中國女孩在大槐樹底下等著我，我想干干凈凈的去見她。就這樣，之后我們領養(yǎng)了小女孩叫妮可，我們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三年后那個女人還算誠信，我們順利的離了婚。”
聽到這里，媽媽嗤嗤的笑了一聲，說道：“誠信，你現(xiàn)在還這么天真。”那個男人不解的看了一眼媽媽，迷惑的問道：“你什么意思。”媽媽沒有回答，只是自言自語的說著：“你知道嗎，在我們說好不聯(lián)系的三年里，我是在什么時候聽到你結婚的消息的嗎。就在距離我們約定好的三年之約還不到三個月的時候，對了3月31日，三月份的最后一天，那是我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一天，在那一天我接到了一個電話，一個來自大洋彼岸的電話，可惜不是你打的，是一個叫露西的美國女人打的，她用不流利的中文告訴我，她是你的妻子，你們已經(jīng)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我當時的反應就是這不可能，肯定打錯了。可是，你知道我接下來聽到了什么嗎，我聽到了你的聲音，即便是遠隔千里，從電話里傳出了的，可是我還有一下子就聽出了你的聲音，你都是說過的話，我現(xiàn)在還能一字不落的背出來。你親切的喊著：‘Baby，Did回來了，露西，mudear，今天辛苦你了。’當聽到你說的話，我還有什么不相信的，我當時就覺得自己是一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為了等你，不顧媽媽日漸衰落的身體，一次次婉拒媽媽讓我成家的心愿，我告訴她讓我再等三年，只要三年你一定會回來，一定會回來娶我。媽媽最后拗不過我，只能妥協(xié)。可是，我等到了什么，只是等到了你在美國已經(jīng)結婚生子的消息，當時我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要不是還有媽媽需要照顧，我真想吊死在咱們初相識的那顆槐樹上。”男人緊緊握著媽媽的手，懊惱道：“湘蘭，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會打電話告訴你這些。那天只是為了應付一場飯局，你知道美國人都很注意家庭和諧，我當時正面臨著一次升遷，老板想考察一下我的家庭狀況，才組織了那次晚飯，我只當是一次表演，卻沒有想到你會成為觀眾。雖然當時我不夠堅強，答應了和她結婚，可是我真的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怪不得她會那么爽快的和我離婚，離婚的時候還問我‘是不是確定你一定會等我’問我‘和她離婚真的不后悔’。原來，她早就布置好了一切。”
媽媽接著問：“是啊，真是造化弄人啊，后來呢，后來你為什么不回國。”
“我離婚后，就給你打電話，可是怎么也聯(lián)系不到你，我從以前的同學那得到你已經(jīng)結婚的消息后，便給你寫了一封信。信你收到了嗎。”
“收到了，可是在聽到你結婚的消息后，死又不能死，我便答應媽媽去參加學校組織的聯(lián)誼會，碰到了也去相親的同事，也就是我的丈夫，再后來，媽媽的身體越來也不好，我和全忠本來在一個學校還算熟悉，于是兩個月后我們就結婚了，等我收到你的來信的時候，我媽媽剛剛去世，我當時已經(jīng)懷孕一個月了。你告訴我，你在美國走投無人的時候，賣給一個大你10歲的女人三年，只是為了三年后可以回來娶我，可是我已經(jīng)嫁為人妻，可是你依舊愛著我，如果我愛你，就去美國找你。看了信后，我知道我們之間可能有誤會，也許我錯怪了你，我很想去找你，親口問問你這三年你在美國到底發(fā)生過什么。可是當時我已經(jīng)懷孕了，又怎么可能再去找你。再后來，因為一時的精神恍惚，我座空了凳子，摔在了地上，肚子感覺不舒服，你知道嗎，我當時并沒有害怕，甚至我想過如果孩子保不住，我就再也沒有了顧慮，我是不是可以去找你。可是你呢，當我都決定放棄一切的時候，你只是寫了一封似是而非的信回來，你為什么不回來，為什么不回國帶我走。”媽媽哭倒在茶幾上，那個男人也淚流滿面的抱著媽媽的胳膊流下了眼淚。
男人接著說：“我怎么不想回來。離婚之后，我便想回來，可是等我知道你結婚后，我卻再也不敢回來，我怕看到你后，我會控制不住的殺了你，然后再自殺，可是我又怎么下的了手去傷害你，所以這些年我一直不敢回國。再后來，我覺得沒有你，我在美國所積累的財富也沒了意義，便拿著我所有的積蓄去投資股票了，也許老天開眼吧，情場失意、商場得意，沒想到在股票上我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再后來我便組織了一個拆遷隊，又積累了一些財富，再后來我自學建筑學，取得了建筑師資格證后，便開始投資房地產(chǎn)。在美國發(fā)展還不錯，這幾年美國經(jīng)濟不景氣，我便回了國。湘蘭，最后孩子怎么樣，你生活的還好嗎。”
“后來，我在醫(yī)院打了一個月的營養(yǎng)針，孩子也保住了，只是孩子出生后，身體不太好，經(jīng)常去醫(yī)院，因為當時的那個自私的想法，我一直無法面對她，我便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她和我的感情也一直是尊重有余，親近不足，她和她爸爸感情很好。生活就這樣一直平靜的過了下來。那玫瑰呢，她上高一，應該比可心還大，這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那是一個意外，一個我真的沒有想到的意外，我也是在玫瑰五歲的時候才知道的。故事是這樣的，就在我要賣身的前一夜，煩悶的心無處發(fā)泄，我便去了一家酒吧，當時喝高了，也不知道最后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五年后，突然有一個中國女人給我打電話，說她和我有一個女兒，我聽了當時便掛斷了電話，說對方打錯了。可是。不久后，我又收到了一封信，信里什么都沒有寫，只放著一張小女孩的照片，你知道我看到照片時是什么表情嗎，我完全震驚了，因為那個女孩長得太像我了，如果不是扎著小辮，我真的以為是我小時候的照片。照片后面有一個地址，我便跟著地址找到了那個女人和照片里的小女孩。那個女人叫欣竹，是個代孕媽媽，曾經(jīng)給別人代孕了三個孩子，每次孩子抱走后，她都會很傷心。她很想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后來在酒吧看到喝醉的我，便發(fā)生了不該發(fā)生的事情，也許老天可憐她吧，她懷孕了，她把孩子生了下來，從沒有想過去找我。直到她得了癌癥，而且還是晚期，才動了找我，想把孩子托付給我的念頭。說了也巧，當時因為拆遷隊的信譽不錯，我接受了一家報紙的采訪，她看到報紙上的照片，才找到了我。后來，我們便結了婚，她死后玫瑰便和我一起生活。”
媽媽道：“簡直像是一個故事，不應該發(fā)生在現(xiàn)實中的故事。”
“是啊，每次看到玫瑰，我總是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夢，那么的不真實，我以為我后孤獨一生，卻沒有想到世界上還會有一個和自己一脈相承的女兒。”媽媽問：“我們也見了不止一次，為什么以前沒有說，現(xiàn)在要告訴我這些。”
“湘蘭，因為我昨天才知道你丈夫去世了。”
“那又怎么樣”“你還不明白嗎，我一直在等你，知道你丈夫去世后，我確實有些開心，不論你說我卑鄙也好，無恥也罷，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確實是開心的，我想也許老天冥冥之中，安排我們再在一起。”
媽媽震驚的問道：“你這些年一直沒有再結婚。”男人搖了搖頭，說：“曾經(jīng)也有人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當時說因為工作太忙，后來是不想給玫瑰找個后媽，看到你，我才知道我這些年之所以不結婚，只是因為放不下你，想著只要我還是一個人，也許在多少年后我們再相遇的時候，還有機會再在一起。雖然希望渺茫，也許只要我堅持，就真的會有那么一天。”媽媽看著這個一直活在她心里的男人，不知道此時應該說些什么。男人接著說：“湘蘭，我們已經(jīng)錯過了十八年，在人生最美好的十八年，一個人又有幾個十八年，下半輩子讓我陪著你過吧。”媽媽搖了搖頭，說：“世學，我們分開的這些年，很多東西都變了，變得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讓我們把曾經(jīng)的美好藏在心里吧，不要讓現(xiàn)實的生活再把我們的感情弄得七零八碎。”
男人不甘心的說：“湘蘭，為什么，我沒有變，你之所以改變是因為和你一起生活的男人不是我，湘蘭，不要再拒絕我，我真的再也承受不起生活中沒有你的日子了。”媽媽看著這個現(xiàn)在事業(yè)有成，卻仍然深愛著自己的男人，拒絕的話怎么也不忍心說出口。
男人接著說：“如果你擔心你的女兒，我可以向你保證，雖然我不能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來疼愛，可是一個父親該盡得義務我一定會做到的，你應該相信我。”媽媽說：“我不是擔心這個。”男人聽到母親這么說，緊張不安的心情放松了下來，知道湘蘭已經(jīng)在考慮他們的事情了，只是她還有自己的顧慮。說：“如果你是擔心你女兒不同意，其實你真的可以放心，現(xiàn)在的孩子沒有我們想的那么脆弱，就像玫瑰一樣，她一直跟我說，她已經(jīng)成年了，會有自己的生活，希望我也可以追求自己幸福。”媽媽聽到這些話，好像一個大包袱落了地，她想也許可心會不會也是這么想的。看媽媽沒有回答，男人接著說：“如果你覺得不妥，讓我和你女兒去談。”媽媽聽到那個男人這么說，忽然笑道：“十八年都等了，現(xiàn)在怎么這么急，你放心吧，既然已經(jīng)做了選擇，我會和你一起面對，不會把所有的問題都丟給你的，孩子的事情我會自己去談的。”兩人手握著手，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