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卿壓下心中思緒，強(qiáng)迫自己入睡。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清澈卻不帶一絲情緒，就像是這世間最美好的珠子一般。
她覺得自己對著這樣一雙眸子，仿佛整顆心都得以平靜下來。恩怨情仇，好像都不重要了一樣。
這是一雙非常熟悉的眸子，顧念卿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夜晚靜悄悄的，丞相府的另一頭，卻有人還睡不著。
富麗堂皇的房間，里面擺著各種珍貴的物件。燭光照耀下，兩個華衣女子對立而坐，似乎在密謀些什么。
丞相夫人羅氏，生得溫婉可人，一張臉清麗動人，風(fēng)韻猶存。而她對面的女兒顧念歡，更是比她還要出色幾分。一張小臉與顧念卿相反，如果說顧念卿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那么顧念歡就是能讓人輕易相信的小白兔。她單純、不諳世事，卻又溫柔善解人意。
“歡兒，你說那個掃把星是不是真的死了？”羅氏問道，語氣中確實篤定異常。
顧念歡勾唇一笑，小臉顯得愈發(fā)溫婉動人。怎么能不死呢？離王當(dāng)場請來的太醫(yī)可都說了，顧念卿……活不成了！
她終于要死了！顧念歡想起太子和周圍的人露出的釋然的表情，心里一陣好笑，沒錯，顧念卿就應(yīng)該是這樣一個遭人厭惡的人，她不配比自己好，不配活在這世上！
“相爺對她不聞不問，也好。等到她死了，我就說是她自己作孽，怪不得誰。她在這府里惡心了我母女這些年，早該死了。”羅氏陰測測的笑，細(xì)白的手指將帕子揪作一團(tuán)。
她覺得心中痛快極了！憑什么她的女兒和顧念卿同齡，卻要比她地位卑微？歡兒是燕國有名的才女，卻得被一個草包壓在頭上，她不甘心！
死了才好，死了這丞相府，才真真是她母女二人的天下。
太子殿下這樣的好姻緣，也該屬于她的歡兒。
“娘想好怎么跟爹解釋就好，至于弟弟那頭，就交給女兒來處理。今日太子殿下已經(jīng)對女兒表明心意了，等顧念卿一死，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就該換人了。”顧念歡自信一笑，胸有成竹。
她為了這位子付出了多少呢？苦學(xué)才藝，方有了美名。如今在外頭問起哪家的小姐和太子殿下最是般配，誰不是第一個就想到丞相府的二小姐呢？
也有人嫉妒眼紅，可是這都不算什么。只要顧念卿死了，身份地位就都屬于她了！
失態(tài)不過片刻，顧念歡很快恢復(fù)了溫婉的模樣。她和羅氏對視一眼，二人皆笑起來。
窗外烏云將月光遮住，這頭已經(jīng)開始見不得人的算計。
丞相府中埋葬了多少人的尸骨性命，羅氏母女理所當(dāng)然的以為，大小姐也不會例外。十六歲的小姑娘，就不信她還能翻得了天不成？
第二日清晨，顧念卿神清氣爽，一大早便在院子里比比劃劃。
這具身體太弱了，不說能恢復(fù)她從前的功力，就是安安穩(wěn)穩(wěn)的活下去都難。顧念卿第一步，就是要好好鍛煉，恢復(fù)自己的功力，不然在這吃人的丞相府中，憑什么生存下去呢？
她以前可是赫赫有名的“洛神”，雖然被一雙賤人害死了，但是并不妨礙她是個有心計的女子。
“小姐，你在做什么呀？不累嗎？”盼歸在一旁看著，好奇的問道。
自家小姐體弱，平時如果不是必要，就是動一動她都嫌麻煩。何況吃不飽還亂動，會更餓……
顧念卿動作不停，笑得極其燦爛，“鍛煉呀，盼歸你家小姐身子不好，如果還不努力，可活不了幾年了。”
她沒想到接手的身體是這樣的，再加上一堆的仇人，顧念卿覺得人生一片灰暗。
幸而她也不是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再艱難的她都遇到過。
春日的陽光下，盼歸欣慰的看著她，眼中的向往似乎能發(fā)光。她是個好姑娘，也是一個好婢女。
便是為了她，也應(yīng)努力的向前才是。誰的人生沒有過風(fēng)雨呢，只要能度過，好日子可都在后頭呢。
不怕。顧念卿笑瞇了雙眼，不怕，還活著就不怕。
“盼歸，去大廚房拿早膳回來，不說和羅氏一樣的待遇，三菜一湯不能少。”感覺自己充滿力量的顧念卿抖著腿吩咐。
“可是，小姐……”大廚房的都是羅氏的人啊！
盼歸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自家小姐昨日受了那樣的苦，是該好好補(bǔ)補(bǔ)。大廚房的人，大不了她多求求他們，也許，也許也是可行的。
盼歸一咬牙，拎著裙擺往外走。
顧念卿在她不見了影之后神色一變，淡漠得不像話，帶冰的目光冷冷掃過身后看似富麗堂皇的房子。誰又能想到里邊的裝飾能簡陋到下人房都比不上呢？
總有一天，她要住上這丞相府中最好的房子，讓這些曾經(jīng)看不起她的人一個個后悔。
破舊的紅衣，眉目如畫，少女眼神堅定，若是有人能看到，就該驚訝，往日那懦弱的相府大小姐，已經(jīng)完全變了。
盼歸最終還是沒能將顧念卿交待的三菜一湯要回來，反倒只有比昨天還寒磣的兩碗剩飯，油汪汪的，看著就很沒有胃口。
顧念卿皺著眉頭坐在一旁，間或在盼歸身上掃一眼。盼歸下意識的縮縮脖子，強(qiáng)顏笑道：“小姐，用膳吧。”
她將雙手往后一背，有些難為情。方才在大廚房，她求了那兒的嬤嬤好久，說是大小姐昨日受了驚嚇，今天該好好補(bǔ)補(bǔ)。哪知那些人都得了羅氏的吩咐，硬是將這些剩飯塞到她手中。
“吃吧，不吃可是連豬食都沒了，大小姐總歸也活不了了。”
那嬤嬤趾高氣揚(yáng)得很，盼歸想起就一陣后怕。她可是羅氏的爪牙，暗地里不知道為羅氏做了多少勾當(dāng)。
“手怎么了？”顧念卿神色如此，淡定的看著盼歸欲蓋彌彰的將雙手更往后縮。
“沒事的小姐，快用膳吧，免得餓著了。”盼歸眼一紅，她知道自家小姐已經(jīng)變了，可是她二人到底孤苦無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羅氏斗，難免會吃虧。
她膽小怕事，顧念卿是知道的，畢竟從前主仆二人在丞相府中沒有地位。可是顧念卿何曾忍氣吞聲過？別人都欺負(fù)到頭上來，顧念卿怎會忍讓？而作為她的侍女，甚至是唯一一個和她親近的人，盼歸這性子卻是要不得。
不過，好在她們還有時間。原主身后沒有什么隨時會奪人性命的毒，也是羅氏手下留情了。
畢竟如果她是羅氏，她就不會讓前夫人的孩子留下來，連著她那不怎么熟悉的弟弟也殺了。畢竟是世上最親近的兩個人，說不定哪天就改運(yùn)了。
比如說現(xiàn)在。
“盼歸，我說過，不會再讓你受委屈。”顧念卿摩挲著手指，笑得傾國傾城，“別人欺我們一分，就該還她十分。不然，總不長記性，難免會亂了規(guī)矩。”
“小姐，可是……”羅氏只手遮天，怎么能還她呢？
盼歸揪著衣擺，她們不是沒反抗過的，只是每回都被羅氏擋了回來也就算了，連著相爺和少爺都覺得是小姐去找羅氏麻煩。
“你也知道我是小姐，在這相府里，我的身份甚至比顧念歡還要高上幾分。可是這府中的人可有把我當(dāng)主子的？看看這飯菜，就是貓兒狗兒都吃得比這好。盼歸，往日我們不是沒忍過，可結(jié)果呢？反倒是愈發(fā)讓人瞧不起了！”顧念卿將飯菜推到盼歸面前，眉頭毫不掩飾的露出嫌棄來。
要她吃這些？還不如死了痛快！
大廚房的下人，真是有趣得很。只希望她們一心恭維羅氏，往后不要后悔了才是。
“盼歸，不必再忍了。再壞也不會比現(xiàn)在壞，這府里我能依賴誰呢？爹爹一心對羅氏母女好，長安眼里可曾有過我這嫡姐？今后我的親人，就只有你一個，你如果不爭氣，可就代表著你的小姐我不爭氣！”顧念卿聲音中不帶一絲溫度。
父親？弟弟？他們也配？但凡他們有一點(diǎn)在意她的死活，她會活得這么窩囊？原主會在絕望中死去？
她多么無辜呢？一個死了娘親的……孤女啊。
“小姐，是奴婢錯了。奴婢以為只要安安分分的，相爺和少爺總有一日會看到小姐的好，這樣小姐也能有個依靠了。”盼歸忽然跪下，哽咽不已，“可是都已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了，小姐還是一個人。奴婢今后，絕不會再退縮！”
小姐都不怕，她身為小姐最忠實的婢女，怎能退縮？
刀山火海，她擋著就是。就算是因此而死，小姐能過得好，她便心滿意足了。
她的眼光太過堅定，顧念卿將她扶起來，難得溫和的拍拍她的腦袋。
“你能這么想，總是好的。盼歸，我不曾將你當(dāng)作外人，好好活著，和你的小姐一起好好活著，咱們再不要過這種日子了！”顧念卿示意盼歸將飯菜拿上，“走，算賬去！”
奴大欺主，不算是好事，既然羅氏沒辦法管好這幾個下人，她身為相府大小姐，總不能坐視不管。
盼歸露出一抹笑，伸手將臉上的淚珠擦干，“奴婢都聽小姐的。”
一襲破舊紅衣的女子仰起下巴，姿態(tài)端莊高貴，她走在前面，挺直腰桿，盼歸覺得，她的小姐似乎變了很多。可是，這樣很好。
她相信小姐口中的好日子就要來了，小姐再也不用受苦了！
察覺身后的人似乎沒有跟上來，顧念卿回頭，墨發(fā)飛揚(yáng)，“跟上。”
盼歸捧著飯菜，表情愉悅。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