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昔年江夏王,龍九想對蕭瓏道一聲謝,謝她這份難能可貴的心意。
可作為風逸堂主,又是該對這種話不以為然。
是因此,龍九沉默,半晌才道:“既是如此,我不再勸你,我幫你。”
蕭瓏驚訝不已。
下一句,龍九就沒了好話:“你死皮賴臉的跟來,卻又自作主張。萬一出了事,豈不是會害得我前功盡棄。”
“誰要你幫!”蕭瓏翻個身,把吉祥抱在懷里,“我出去一夜,自然已做好準備,不會連累你的。你才死皮賴臉!”
龍九笑得有些許無奈,“做了什么準備?”
“不會連累你的準備。”蕭瓏打個呵欠,“我睡一會兒。你準時去賞寶就是。”
“你呢?”
“我病了。”蕭瓏狡黠一笑,“和十七名女子一樣,有心去賞寶,卻是昏昏沉沉起不得身,只好讓你先去。”
居然去給十七名女子下了藥,她這一夜著實不清閑。為的卻是能有多人陪著她不能現身于卿鳳山莊,盡可能不連累他。
龍九淡然道:“但愿事發后賀蘭氏會徹查卿鳳谷,如此,你我便能被關押進莊內。”
“你真這么想?”蕭瓏笑起來,“我心里更好過了。”
“那就閉嘴,睡吧。”龍九將被子丟到她身上。
念著那點好,蕭瓏沒有怪他語氣不佳。
辰時之前,龍九拍拍蕭瓏肩頭。
“怎么了?”蕭瓏勉強睜開眼睛。在他身邊有一樣好處,便是能睡得安穩。說到底,還是因為她真就是死皮賴臉跟來的,所以一切異常自會有他去發現解決,她實在不用耗費心神。
龍九告訴她:“我去莊內。”
蕭瓏揉揉眼睛,“去吧。”
“你小心,不可勉強。”語聲一頓,龍九語調變得分外柔軟,“你要記得,吉祥離不開你。”
“我自然曉得。”蕭瓏摸了摸吉祥的頭,之后便是蹙眉,“它是什么味道?喝酒了?”說著騰一下坐起來,“怎么回事?”
龍九若無其事,“灌了它一點酒,能多睡一半日。”
“什么?!你太過分了!”蕭瓏搖了搖打著呼的吉祥,“這不真就成醉貓了么?”
吉祥絲毫未被驚動。
龍九輕笑出聲,闊步出門,身后傳來蕭瓏低語:“你可真命苦,再沒比你更倒霉的貓了……”
這一日,谷中山門封閉,卿鳳山莊張燈結彩。
莊內喜慶祥和的掩映下,卻是如臨大敵一般的防守。
山門及通往谷中山路上人手密集,山莊高墻外亦是十步一崗五步一哨,謂之森嚴。
這么多身手不錯的人,再加上機關埋伏,絕大多數人必是能進不能出。便是離得開山莊,也走不出卿鳳谷——無疑,這是賀蘭卿鳳的打算。
即便是有蕭瓏拐走吉祥之事在先,龍九仍然無法樂觀。
倘若她失手,那么,他出手相助便是,之后再另作打算。
打定主意,龍九心緒回歸平靜。
今日到場之人相加足有三四百人,賞寶之地便另換了一個更為廣闊的院落。
陽光明媚,清風陣陣,圍墻內十余棵合抱粗的大樹發出颯颯聲響。
龍九所在位置偏后,略略打量,發現后方的人皆是滿臉戒備——是卿鳳山莊中人。而將疆域圖送至臺上的,是四名皆已成名十年開外的劍客。
龍九心緒便又起了些微波瀾。
賀蘭卿鳳看著臺下人頭攢動,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起身拱手后道:“承蒙諸位賞光,前來卿鳳谷齊聚賞寶。卿鳳口拙,不善言辭,是以,請諸位先睹為快。”
這般爽快,倒是出乎眾人意料。
四名劍客神色凝重,將疆域圖展開,各執一角,緩步走下高臺。
人們默契地讓出一條路來,爭相擠到前面去觀看。
賀蘭卿鳳負手而立,講述此圖相關事宜:“此疆域圖,是昔年江夏王與名將合力繪制,卻未完成,迄今仍是一角殘缺。前兩日,已有高人鑒別,證明此圖實為江夏王手跡。”
他語聲不高,卻能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里。
觀看的人們發出唏噓聲,深以為憾。
賀蘭卿鳳卻在此時話鋒一轉:“而此圖雖未完成,卻另有玄機。”
眾人不由屏息聆聽。
“相傳我朝境內有三處寶藏,江夏王無一不知,且已在圖上標記。只是手法甚是隱晦,非常人能看出。這亦是卿鳳請諸位前來賞寶之用意——若有人能識破寶藏標記,并挖掘寶藏獻于天子,豈非是朝廷百姓之福。”
場內愈發安靜。有的人半信半疑,有的人卻已是雙眼放光。
卻在此時,東面圍墻內的大樹上傳來悅耳的一聲輕笑。
眾人臉色大變,齊齊轉身,抬頭相看。
白衣女子坐在樹杈間,神色悠然,衣袂隨風輕揚。
容顏清麗絕塵,目光清澈靈動,笑容燦若秋華。
似是落入凡塵的精靈。
誰也不知道,她是何時出現的。
很多人的驚恐很快轉為驚艷。
龍九微微彎了唇角。她這副悠然的樣子,不像是來作案,倒像是來串門的。
“來去間不為人知,好輕功!”賀蘭卿鳳稱贊后笑問,“閣下可是雪衣盜?”
“莊主好眼力。”蕭瓏笑意不減。
眾人嘩然。
四名劍客卻變了臉色,反身走向臺上。
賀蘭卿鳳又問:“莫非雪衣盜對疆域圖也有興趣?”心里卻在想,東墻外的侍衛竟都是廢物,那棵樹上的機關竟也不靈了。
蕭瓏搖頭,“沒興趣。”
賀蘭卿鳳神色一緩。
“只是我近日太清閑,想找個打發時日的消遣。”蕭瓏素手指向疆域圖,“方才一聽,覺得這圖就不錯。”
龍九又是佩服又是氣,她倒真是來明搶的,搶之前還不忘知會一聲。
賀蘭卿鳳笑道:“如此,不妨住在莊內……”說著一揮手,便有多人刀劍出鞘,圍在高臺下。四名劍客留下一人卷起疆域圖,其余三人手按劍柄。
“不必,我不喜人多之地。”蕭瓏語調依然不緊不慢,甚而顯得很客氣,可也就是在她說話之際,身形凌空躍起,流星趕月一般,襲向高臺。
那般速度,已到極限。
許多人甚至還在或好奇或癡癡地凝望大樹,待發現人已不見之時,已經晚了。
瞬息之間,蕭瓏已經連續出手。
奪走了畫軸,點了手執畫軸之人的穴道,暗器擊中三名劍客要害。
院落正北方的屋宇內暗器齊發,被她廣袖中延伸出的白練全部卷落。
賀蘭卿鳳自然要出手,試圖擒拿雪衣盜。
結果——是再度讓龍九失笑,因為他又聽到了清脆的耳光聲。
之后便是砰然巨響——高臺下機關被人扣動,無數閃著寒芒的銀針、冷箭極速射出。
距離蕭瓏只差分毫,可這種事,偏偏是分毫也差不得。
蕭瓏又逸出一聲笑,躍下高臺,腳尖點著數人頭頂,離開途中笑道:“我自會將兵書、此圖上交天子,莊主不需掛懷。承讓,多謝。”
聲音落地之時,她身形已掠過院落大門,身后漫起濃濃煙霧,擋住眾人視線。
不是沒有人阻攔,是應該阻攔之人全都驚呆了,還未回過神來。
迅捷至此,任誰都會懷疑,她是不是塵世中人。
便是龍九的眼力,也不過是勉強能看清楚這過程。便是他在最危急之時,也不見得能比她更快。
好輕功、出手快、應變快,三點相加,才是真正的蕭瓏。易容之于她,現在想想,不過是顧忌前塵,不愿以真容示人。那真的是可有可無的一個特點。
“給我追!抓獲雪衣盜者,賞銀十萬兩!”賀蘭卿鳳的語聲是前所未有的憤怒,再無半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