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澈見此情形,沉聲問道:“有何不妥?”
“沒事。”蕭瓏斂起眼中異色,取出一個瓷瓶,丟給東方睿,“拿去!”
東方睿迫不及待地倒出一粒藥吞服,良久才緩慢起身,想上馬,卻已無力。
“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如何從速趕路?”蕭瓏跳下馬,對東方澈道,“去找輛馬車吧。”
“也只好如此。”東方澈掉轉(zhuǎn)馬頭之際,瞥過東方睿,“自討苦吃,該!”在當(dāng)時,她若不逞能試圖進(jìn)入蕭瓏所在房間,又如何會被抓住?
東方睿理屈之下,不曾還嘴。待東方澈走了,看向蕭瓏,譏誚笑道:“少有令你吃驚之事,便與我說說,可是龍九送了你什么寶物?”
蕭瓏不理她。
東方睿繼續(xù)嘲諷:“龍九坐擁無數(shù)財(cái)富,占了你便宜,理當(dāng)補(bǔ)償一二,你也不必感激。”
蕭瓏漾出了笑容,“莫非你已習(xí)慣被人占便宜?否則怎會知曉這些?”
“胡說八道什么?當(dāng)誰都如你一般么?”東方睿冷笑,“此事若被你爹娘曉得,不知他們會氣成什么樣子!你妹妹不堪,你卻還不如她!”
“你是真把氣我當(dāng)成生平樂事了。”蕭瓏笑嘻嘻走近她,忽然出手,重重地給了她兩巴掌。
東方睿震怒之下,險(xiǎn)些跳起來,嘶聲道:“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連長輩都打!”
蕭瓏笑意絲毫不減,目光卻慢慢現(xiàn)出寒芒,“第一,龍九不是好人,卻也不是小人,他不屑占誰的便宜。第二,我沒有蕭南煙這樣的妹妹。第三,你只是跟著我混口飯吃的貨色。這些你要謹(jǐn)記,日后你忘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目無尊長,你……”東方睿依舊指責(zé),卻不敢再惡語相向。
“你忘了么?連我娘都常說我是個混賬東西。”蕭瓏溫柔地?fù)崦椋耙粋€混賬東西,你怎能奢望她恪守禮教?又怎能奢望她忍氣吞聲?”
“……”
東方睿無言以對,待東方澈回來后,忙不迭告狀。
蕭瓏卻冷冷看向東方澈,“你也是一樣!今日那些話,說過就給我忘掉!”
“你看她你看她,對你居然也是這副樣子,哪還有個人樣?”東方睿說著話,躲到了東方澈身后。
東方澈蹙眉,遲疑問道:“阿潯,莫非你對他……”
蕭瓏挑了挑眉,“是啊,我喜歡他,喜歡得要死要活,你說該怎么辦?”
她若是矢口否認(rèn),旁人更能認(rèn)定她動了心。可此時這樣滿口承認(rèn),反倒讓人拿捏不準(zhǔn)。
東方澈沉了片刻,現(xiàn)出一絲笑意,“你這只小狐貍。”
蕭瓏神色轉(zhuǎn)為活潑,笑道:“這只小狐貍要與你分開走,去把新的住處打點(diǎn)好。你先回去照看我娘,等我消息。”
東方澈點(diǎn)頭,“路上小心。”
蕭瓏飛身上馬。
前行許久,她才帶住韁繩,將袖中之物小心翼翼拿出,凝視許久。
是九龍玉璧。
最危險(xiǎn)的時候,他都貼身佩戴。是因此,她看出這件寶物對他意義非凡,從而打消盜走的念頭,不論得手難或易,她都不會要。
她只提過一次想要這寶物,他記住了。
而今夜,他無言相贈。連句賣人情的話都不曾說。
“他是死活都不讓我忘掉他了。”
蕭瓏喃喃低語,回頭看了看曙光中的春城,末了狠狠拍馬,帶著絕然離開。
之后三日,龍九留在卿鳳谷,雪衣盜消失無蹤。
而春城客棧上下,都知道那一夜他們共處一室,便有了種種猜測,更有人嘆惋兩人竟不能攜手笑傲江湖。
風(fēng)逸堂的人卻不以為然。
九爺?shù)钠猓麄冏盍私狻D切┘?xì)枝末節(jié)也讓他們斷定,兩人之間不可能只是朋友之交。
而只要龍九不想放手,不論人間海上,他都能夠找到蕭瓏。
——
蕭瓏不在人間,也不在海上。
她在谷底。
百花谷,她最喜歡的地方。
上次龍九追尋到的地方,并非百花谷最底層。
從峭壁之中一條隧道進(jìn)入,一路向西而下,出了隧道,便是落英繽紛,草木茵茵,飛瀑溪流,更有湖水澄明。
平坦開闊之地,建有大宅,古樸清雅。綠樹掩映,竹扉環(huán)繞,鮮花滿園。
幾年前,蕭瓏無意到達(dá)此地,便日日想著將此間主人取而代之。
此間主人,是個脾氣古怪的老人,開出的轉(zhuǎn)讓宅院的條件很苛刻:蕭瓏在他院中為奴三年,或是拿出五萬兩銀子。
蕭瓏是懶人中的極品,自然不會答應(yīng)第一個條件。是以,這幾年都在忙著攢錢。可偏又是會賺錢不會攢錢的迷糊性子,心儀的宅院便總不能到手。倒是曾出過五千兩的租金,帶親人在這里借住過半年。
便是那半年,蕭瓏知曉了老人的真實(shí)身份。
這日午后,蕭瓏一襲黑色窄袖深衣,步調(diào)悠閑地走進(jìn)大宅。這次她已打定主意,不會無功而返。
吉祥翹著尾巴跟在她身邊,神采奕奕。
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看到蕭瓏,滿臉不悅。
蕭瓏落座,看向也已年邁的管家:“怎么還不備酒?”
管家慢吞吞取來酒壺酒杯。
蕭瓏連喝三杯。
“女孩子哪有你這么喝酒的?”老人搖頭,之后道,“你此次便是帶來銀子,我也不會搬離——時日已久,我這宅院少不得要漲價(jià)。”
蕭瓏又喝盡一杯酒,笑了笑,“幸好我沒帶來銀子。”
“那你來做什么?”
“我不是來買房子,是來明搶的。”蕭瓏狡黠地眨眨眼,“你早已知道我是什么人,難不成還指望著我與你做買賣?”語聲一頓,柔聲喚道,“容老莊主。”
老人神色微變,之后便是坦然一笑,“雪衣盜,蕭瓏,小阿潯。”
蕭瓏笑著點(diǎn)頭,“你果然已知曉我的底細(xì)。”那半年,他們都有所得,亦有所失。
容老莊主眼色深沉,“既如此,你還執(zhí)意搬來這里?不怕我將你的底細(xì)抖落出去?上了年紀(jì)的人,話總是比較多的。”
“的確。”蕭瓏很是贊同的樣子,“可我是個女孩子,話也多。”
“不管為何,你必是想走出龍九眼界,否則不會急于搬來這里。”容老莊主笑著搖頭,“若是龍九想找你,便是上天入地,他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找到。這里,你來錯了。”
蕭瓏卻不這么認(rèn)為——他已經(jīng)送了她九龍玉璧,不就意味著道別么?他是不近女色的龍九,一時沖動在所難免,可真要找個人攜手共度的話,不該是她——就憑她好吃懶做氣人煩人的性情?除非他瘋了。
因了這番思量,蕭瓏坐姿愈發(fā)舒適自在,仿佛這里已是她的家,慢悠悠道:“那是我的事,你的事是卷鋪蓋走人。你一把年紀(jì)了,怎能讓容元將我底細(xì)對外人說出?是你不義在先,怎能怪我明搶。再者,容元錢財(cái)頗多,住處更多,你成人之美又何妨?”
容老莊主被揭了短兒,心虛之下火氣更大,“休想!我就是不搬,倒要看你如何搶去!”
蕭瓏笑道:“話我記下了,日后你可不要食言求我住進(jìn)來。”
于是,容老莊主倒霉的日子就這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