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起紛雜心緒,龍九問道:“你見過江夏王,何時?”
蕭瓏只記得大概時間,“有七八年了吧?!?/p>
他十七八歲的時候。她只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
龍九又問:“當年你到底是不能嫁,還是不想嫁?”
“兼而有之?!笔挱囎猿坝謶c幸地笑了笑,“幸好如此,不然會很丟臉很難過?!?/p>
“你所謂的喜歡,到了什么地步?”他不是能將這種話藏在心底的人。
蕭瓏其實不想回答,可是礙于他隨時可能返回谷中的緣故,只好道:“就像……就像喜歡吉祥一樣——吧?”
龍九嘴角一抽,不知道這叫什么混賬說辭。
“你準備一路盤問我嗎?很要命的,我總怕你會原路返回?!笔挱囷@得很委屈,又撒嬌,拉著他的手來回搖晃,“說好我聽你的話就可以,怎么現(xiàn)在變成了要回你的話?”
心就這樣柔軟下來。
“問問而已,走?!?/p>
之后,龍九開始回憶七八年前的光景。
那時四處征戰(zhàn),很多時候連卸掉盔甲的時間都沒有,自是不修邊幅。
征戰(zhàn)途中遇到過太多的人,逃亡的流民居多。
他及麾下將士常對婦孺老幼伸出援手,偶爾,傷重病重的人會被帶到他帳中。
那時她是相府千金,是何時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
如何也不能記起,尋不到蛛絲馬跡。
在烽火狼煙、民不聊生的意象中搜尋一個她,如大海撈針。
算了。
他放棄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
走近那輛華麗的馬車的時候,蕭瓏愣了一下,“坐馬車?”
龍九漫應:“不可?”
“不是,可是……”蕭瓏不想表現(xiàn)得很心急,但是她心急到了迫切的地步卻是事實,無法掩飾。
便有人恭聲道:“昨日收到消息:燕時還在途中,而江南燕家忽逢巨變,滿門被殺。是以,要尋解藥,唯有等燕時抵達江南?!碧纨埦呕卮鹆藛栴},又解釋道,“燕時身邊有朝堂官員、大內(nèi)侍衛(wèi)隨行,不宜輕舉妄動,還請大小姐靜候些時日?!?/p>
燕時,自然就是如今頗受恩寵的那名宦官。聽聞他家中噩耗,蕭瓏心頭一沉——自己用得到的人,自然是越平安越好。之后目光微閃,問燕時的時字是哪個。
坐到車廂內(nèi),龍九問她:“你以為是哪個字?”
蕭瓏笑道:“我希望他是第十那個十。”
龍九笑了笑,“也有道理?!?/p>
蕭瓏便又想起一事,“你大師兄是誰?”
龍九立時冷了臉,不愿回答,“問這個做什么?”
“我好奇啊?!笔挱嚋惖剿埃捌鋵崳乙恢睉岩扇菰悄愕拇髱熜?。上次在卿鳳山莊,他也是熱心之至。”蕭瓏凝視龍九,“為什么?”
“亂猜?!饼埦培椭员牵八e了?!遍e到了惦記她的地步。
“胡說。你對他也不似對別人那般絕情,是不是我猜對了?”
龍九不欲談及,閉目養(yǎng)神。
“不行!”蕭瓏扯住了他衣袖,又捏了捏他下巴,“你不告訴我,看我不煩死你!”
龍九沉默半晌才道:“容元是因為我大師姐的緣故。我們十幾個同門,排位不分男女,只以年紀分長幼。”
蕭瓏雙眼亮晶晶的,“你大師姐是誰?”
龍九蹙眉,緩聲問道:“知道第一花魁么?”
“肖元娘?!”蕭瓏驚訝地睜大眼睛——天下第一名妓!
“她是我大師姐?!饼埦诺恼Z氣像是嘆息。
“我的天??!你們師父可真是個奇葩!”蕭瓏實在是難以想象,需要怎樣的機緣,才能網(wǎng)羅到這樣一群徒弟。
“所以他被氣死了?!?/p>
蕭瓏瞇了明眸,樂不可支,“容元和你大師姐之間發(fā)生過什么?”之前是如何也不能想到,容元會與風塵女子扯上干系。
“不重要了?!饼埦拍怂谎?。
“不告訴我也無所謂,肖元娘就在江南,到時候我去和她攀交情,讓她告訴我?!笔挱嚭鲩W著眼睛,開始憧憬。
龍九險些就笑了。她是真的不相信容元對她動了情,不知是好是壞。心里打趣一句:也不怕被肖元娘當成冤家對頭。
“聽你之前的話,容元在離開卿鳳谷前后就見到了肖元娘——肖元娘去過那里?”蕭瓏覺得很遺憾,“我居然沒有見到?!?/p>
“見她做什么?”龍九擰了眉。
“她又不是尋常青樓女子,我見見又怎么了?”蕭瓏理直氣壯地反駁之后,才意識到眼前情勢,又悶悶不樂地道,“好吧,不去見她就是?!?/p>
龍九神色一緩。
車廂內(nèi),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吉祥是饞貓,先發(fā)現(xiàn)的自然是一盤白切牛肉,已經(jīng)霸住盤子,蹲在小小的幾案上享用。
而蕭瓏是酒鬼,先看到的自然是酒壺,之后便開始自斟自飲。
一人一貓,都引得龍九蹙眉。
他總無法習慣她毫無節(jié)制的飲酒,猶豫片刻,沒斥責。
今日不合適。
他不想給她一種拿捏住她把柄所以為所欲為的感覺。
蕭瓏此時在想的,恰好就是這個問題,將事實逐一陳述:“我有求于你,所以要聽話,還有呢?你得先把話說明白,若是太過分,我還是趁早回去為好。我娘、我姑姑是寧可不要命也要面子的人,如果日后她們聽說了什么,很可能會自盡?!?/p>
龍九的手指游移在她臉頰。
他在思索,目光隨意落在車廂一角,深邃鋒利。是他常態(tài)。
這樣子的他,迷人,卻帶著危險的氣息。
蕭瓏其實有點擔心。不擔心他提出過分的要求,只是擔心他讓自己覺得齷齪從而輕視。
她看不起的人太多了,厭惡的人也已太多。
她不想再給自己增加一段糟糕的經(jīng)歷、記憶。
龍九對上她視線,輕勾唇角,“對我好一些?!?/p>
“???……嗯!”蕭瓏意外之后,漾出甜美笑容。
之后,一個略帶安撫寵溺的吻落在她額角。
“給我酒?!?/p>
他剛才在想的是,要不要讓她再也不碰酒杯。只是他也一度豪飲,知道滴酒不沾是什么滋味。
那就算了。
不能阻止,就陪她一起喝。
其實,他很惱火,甚至很窩火。不明白何以這樣遷就她。
蕭瓏湊近他,吻了吻他唇角,笑容如外面的陽光一般璀璨。
龍九淺淺揚眉。
一縷長發(fā)掃過他臉頰、喉結,“不趁人之危的男人,很招人喜歡。”
又是喜歡……
她沒心沒肺,經(jīng)常把這兩個字掛在嘴邊。他卻聽得要生出心病了。
煩躁地扣住她后頸,他狠狠地吻了上去,含吮噬咬。
在蕭瓏還犯暈的時候,他命令道:“喜歡二字,慎用。”
蕭瓏有氣無力地嘀咕:“好吧,那就不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