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會有幾個八年,屈指可數(shù),如果告訴一個人,你的死期正在八年以后,再活著八年,自己要有多么慶幸上天給你的時間呢?同樣的,在這八年里,江湖也好,朝廷也罷,都一點點在變化。有美好的,也有不愿接受的。
就在這一年,皇上的第九個孩子也有三個月了。他帶著孩子的母親,以為欣陽慶祝成年禮為由,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地班師回朝。
一切都變的不一樣了,欣陽大了,英挺而俊秀,棕黑色的頭發(fā)隨風(fēng)飛舞的時候像極了惠貴人。武林朝廷,都對他敬畏有加。不,不僅僅是他,出自聚義軒和婆邏門的人都在江湖上闖出了名堂。比唐門,昆侖,鬼谷,天音等幾大門派有過之而無不及。慕容諒也從一個慕容家的小孩子,榮升為慕容大當(dāng)家,只是臉上的箭傷一直留著,怕是有些滄桑。婆邏門的四大長老兩大護法,也都換了新人。只是,南疆出現(xiàn)了自稱女媧神族一支,北方又有了極其隱秘的殺手組織,所以無論對聚義軒還是龍朝來說都是相當(dāng)大一個考驗。
這次望天亭的聚會,多了慕容流云,曲靖非,千羽。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只是二師父的琴音變得平靜了。流云,思陽,千羽都出落的亭亭玉立。思陽的眼睛還是如此清澈,如此誘人,流云則是因那絕世的笑顏迷倒了江湖多少豪杰。千羽最是神秘,她與她的劍一樣,見過的人都死了。她帶著銀白色的面具,沒有表情沒有情緒,同她的天顏寶劍,縱橫江湖默默地完成著一個有一個艱巨的任務(wù)。
這些人聚到一起,卻不是說些大事,望天亭,是他們唯一能放松的地方。
“七哥,這是我繡的香囊,你看看喜歡嗎?”思陽的繡功更加純熟了,正反繡蘇繡無痕繡,樣樣精通。由此她經(jīng)常繡些小東西給欣陽。
流云是最為自己大哥不值,每次一看見慕容諒那眼神就知道,若說世界上還有個把個人能牽動他的情緒,月思陽就是其中一個:“思陽,這就是你不對,怎么能總只繡給欣陽,我和大哥也想要。”
“好好,流云妹妹最壞了,每次都想跟七哥搶。”思陽從袖子里又掏出了四個,“早有準(zhǔn)備,聚義軒的弟子,人人都有的。”
她扔過去,他們接住,相視一笑。
“準(zhǔn)備的挺齊全的,來什么也別說了,我們喝酒,這樣清閑的日子可是越來越少了。”曲靖非舉起酒杯舉杯而盡。
“你們聽說了,有個人瘋了似的,找?guī)熜值穆闊f是要跟他比劍法,你們說是不是自尋死路呢?”思陽吃著水果,講述著,“我看說不定他喜歡上師兄了,所以回回來找麻煩。”
“亂說又。”慕容諒刮了下思陽的鼻子,“他呀,只是尋不到對手。”
“非也,非也,他那把滅世原本也是我造的,他選了劍,劍卻與他貌合神離。”靖非邊喝邊說,“好酒,滅世長生都是好劍,都是我辛苦的結(jié)果,只是他們的主人必定是對手,除非……”
大家都愣住了,慕容流云更是好奇:“除非什么?”
“除非,他們的主人是同一個人。”曲靖非笑的肆虐,仿佛他制造的這一切都不是麻煩一樣。
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對于他們好像還沒遇見什么更大更有價值的事情。而當(dāng)務(wù)之急,思陽卻不得不說:“七哥。皇上回朝了,你也該回去了。”語氣里的不舍與憂傷,其實他早懂了。
“我的慶生,沒有你們顯得多無趣,所以這次,請柬我都發(fā)了。”他鎮(zhèn)定自若,完全不去想那些回宮的糾葛和危險,只是誠心誠意地邀請自己的朋友在生辰日把酒言歡,比武耍刀劍,“是誠心地邀請你們。最好的美酒佳肴,我唯一能給你們的吧?”
“有酒?那就好辦了,我和大哥肯定到!”慕容流云跳了起來,一個活脫地女酒鬼,“千羽呢?我去,你肯定也會去吧?”
千羽雙手抱劍靠在亭子外,點了點頭表示了贊同。曲靖非自然沒有意見,大家約定俗成,到時相見,然后就各自回了。
欣陽信步走到了大門,冥冥之中總感覺有什么人來,果真看見一名女子。她深紫色的頭發(fā)是那么與眾不同,如花般的容顏,身著白衣,一雙大眼,正盯著聚義軒門口的天心海棠看。
那獨一無二的深紫發(fā)色,那獨一無二的曼妙身姿,京都城傳聞的莫丞相之女,京都第一的才女?她和思陽一樣的素顏,清淡的外表,卻出奇的動人心扉。欣陽走了過去,倒想見識一下,才女如何!
“一片相思,兩地愛恨,求姑娘下聯(lián),”
她上下打量著他,跟她搭訕的人不少,這樣的身姿體貌,還有那發(fā)光的面容。以她多年跟隨空靈的經(jīng)驗來看,他有七星蓋月之光,是活生生的帝王相。
“三千弱水幾多情仇。”她行了見禮,笑得很輕。毫不避諱地直視他的直視,沒有害羞,仿佛在等待著夸獎。
“好對!姑娘好文采,可是皇族,怎會出現(xiàn)與此?”
“小女子莫離,敢問公子何人?”一來一往,她看清了眼前這個病容依舊的傳聞中大俠。
欣陽從容:“在下龍氏親戚,和舍妹在此受教有些年頭了,不過在院子里我可還沒見過莫姑娘你。”
素聞此軒內(nèi)非皇族貴胄武林名俠不能進,此人相貌氣勢談吐品行,更不是一般所比的,除去龍氏一族一直在外的龍欣陽,她再想不出其他人了。“龍公子說笑了,我從小便隨那前朝國師在山野間修習(xí),公子當(dāng)然沒見過我。”
“莫姑娘的身手想必也不差,原來是師出前朝國師,和當(dāng)朝國師算的上是師姐妹了吧?在下也得尊稱一聲師叔才是。”
他剛要拜,被她玉手扶起:“誰說我?guī)煶星俺瘒鴰煹模俊?/p>
他愣了,那么好的機會,她不是他的徒弟,怎么會?
見他愣了,她繼續(xù)說:“空靈國師對師父傾囊相授,我跟著誰,學(xué)的都是同樣的東西!論這個理,我還得叫你一聲師兄咯?”
正在兩人尷尬之際,素心空靈同時出現(xiàn)。空靈解釋道:“小離她不受我聚義管轄和約束,她不是我們徒弟,我們只是小小地指點過她而已。”
“拜見師父師祖,欣陽明白。”他單膝跪地,行了大禮,“在過幾日便是我的生辰,到時候希望師父師祖賞臉進宮。”
“是啊,是應(yīng)該回去看看,皇上怎么樣了。你們先休息去吧,我找莫離還有點事情。”說著空靈國師帶著莫離出了門。
莫離跟著空靈來到一處山崖,她早就習(xí)慣了野外的風(fēng)餐露宿,在晚上也不會感到不適與害怕。而這里的夕陽真美,她在空靈的身后,他的影子會映在她身上,如同可以的保護。
“空靈國師,不知道您把小離叫來有什么事情吩咐?”
“小離,聰明伶俐,八年就學(xué)會了我所有的東西。”
“國師過獎了。”
“可你也是婆邏門的少主,所以……這次叫你來,是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對,她不是別人,她是莫丞相唯一的女兒,龍朝最惹人非議的女子。同時,她另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身份是婆邏門主的義女,將來唯一的繼承人。莫離奇怪,這件事連自己的父親都未曾告知,空靈國師又怎么猜到?
“小離不懂國師您說什么”
“吹笛成雪,撫琴招風(fēng),除了聚義軒的陸雪晴,恐怕這個世上還有婆邏門主才能做到。況且我前幾年回來過這里一次,有幸問了箴言智者你的命程。”接著是一聲長嘆。“哎小離啊小離,你終究是一顆難掩光輝的明星。”
她向前走到跟他并排:“國師既然知道,為什么還要教我那么多?”
“將來你會懂,天下臣服于誰,是由自己來決定的。”
“國師……天色暗了。”
“恩,小離啊,我教了你那么多年的觀星之術(shù),從此便可用上了。”
是誰遇見誰,為了誰?是欣陽遇見了莫離,也只能為了莫離。那一抹紫色在他眼里腦海中,深深扎根。
龍朝三十九年,欣陽滿十八歲,皇帝賜號俠王爺。舉國歡慶,宮中宴席,亦是數(shù)一數(shù)二。滿朝文武更多是把這當(dāng)做為皇上接風(fēng)洗塵的大宴,不敢怠慢。
欣陽卻想不到,竟然是在這樣的場合與她再見,為了籠絡(luò)勢力的場合。兄弟再見,再無情意。
“皇兄,好久不見。”那個殺五哥,更是多年以來派了不少殺手光顧自己的三哥,見面依舊皇兄相稱。
欣重瞇著眼睛,輕輕地回答著:“不見!”
思陽幾個跟著欣陽后面,也早看不慣他的權(quán)傾朝野。她笑顏滿滿:“三皇子,您說話的習(xí)慣這么多年還不變呀?”
“不變”他見思陽問起,卻是變本加厲地不好好說話。
“三皇子,請。”思陽行禮,他便回禮:“請!”不多時,大家入席完畢,皇上攜手皇后受力。全部臣子高呼萬歲,接著便是皇帝宣布開席!
一舞傾城的樂曲,宛若神祗。曼妙身姿,領(lǐng)舞的人居然是紫發(fā)白紗,踏著龍氏最唯美的舞步,來到欣重欣陽面前,長袖一揮漫天桃花。眾人鼓掌歡呼,此舞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望。女子飄然若仙,靈動回轉(zhuǎn)……最后落在皇帝腳下,俯身行禮,捏紙成花,從身后祭出錦卷,天下歸心,龍朝萬事。
“好,好個龍朝萬世,賞”
女子的超凡脫俗天下難尋,面紗落下,一聲謝主隆恩,更是驚詫全場。
“是她?”“莫丞相的女兒?”“天下無雙的容顏美發(fā)?”“紫發(fā),龍朝最傳奇的女子。”
莫離,三歲能詩,九歲能武,十四歲舉納賢良,不如別的女子嬌弱,她從小四處游歷,有莫小丞相之稱。
“哦?你是丞相的女兒?”嘯天皇帝斂起了笑容,對他來說那一頭紫發(fā),等同妖孽,“那么吟首詩來看看。”
一盡湖水清明月,鴛鴦戲水宿雙棲。
遙望瑤池人間景,同化雙飛同下凡。
下得凡塵知世事,才懂大難各自臨。
無論天涯容海角,心系虔誠苦相思。
誰曉一棒散璧侶,空等就是幾春秋。
紛紛落淚遲遲暮,姍姍回首作別離。
約定重逢忘川水,共赴黃泉不輪回。
只是卿自往生殿,獨留寂寞念前非。
這是民間的小調(diào),鴛鴦賦,一對苦命鴛鴦最后還是紛飛各散,她吟得感人,快連自己也落了淚。換來無限的靜默,明明是民間小調(diào)怎么會沾染了她眼中的無盡憂傷?為什么她婷婷身影,滿是絕情帝王氣息?
“好,再賞。”龍嘯天見勢便想做個決斷,“丞相女兒好不乖巧,還會些什么呢?”
“回皇上,小女她自幼什么都想學(xué),說什么是會什么。”
“哦?”龍嘯天才站起來,饒有興致地來到莫離跟前,“那么舞劍如何?若是你能和我兒欣重舞一曲,讓我看看,說不定,你的將來,錦繡前程!”
莫離保持微笑,那抹誘人的微笑,心里有多苦澀,沒人看穿。要我和他舞劍嗎?要我當(dāng)未來的太子妃嗎?還是逃不過去,可是我喜歡的人,我的幸福。不,不可以。
“這位就是七皇子吧?”她踱步在欣陽旁邊,“不如我和他比試一下,就知道,我的劍術(shù)和我的舞技哪一個好。您說呢?皇上?”
龍嘯天點頭答應(yīng),她才拉起他到舞臺中央。那種曖昧是思陽所嫉妒的。她與莫離的素白長紗不同,身著親自繡的蝶衣,可以說是艷驚全場。只是,思陽最在意的七哥此時眼里哪里還有她?不過全都是莫離的一顰一笑。
他們開始起舞,在舞臺中穿梭。身姿輕靈,一刀一劍,交相輝映。隨著樂師的音律,更仿佛互相地嬉戲,臺上的玩耍,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爭相來往。兼愛也是曲家的名劍,追魂更是曲靖非的力作。他們的身段眼神,交匯中欣陽的迷惘,莫離的邪笑,形成了無與倫比的美麗。
“好,好,莫丞相,你這閨女深得朕心,不如留給朕當(dāng)兒媳好否?”龍嘯天,打斷了這只舞,“舞得相當(dāng)美,可是,朕卻希望這舞以后你只能為重兒跳!”
莫丞相謙卑有禮,無奈搖頭:“臣女頑劣,恐怕要辜負(fù)圣恩了!況且,小離的事情從小都是自己做主的。”
“傳令下去,今日,朕便立皇后之子欣重為太子,莫離為……”
話未說完,欣陽打斷了他,打斷了這個不明是非的父王:“父王,兒臣如今成人,想納自己的王妃,求父王成全!”欣陽如此,心里無數(shù)吶喊,他絕對不會讓她做自己的嫂子。一入宮門深四海,他的母親就是在盼望和思念中一日日的失望一天天憔悴。他不想看見她傷心得面容,于是不等父王說完,他便一定要打斷。
“哦?欣陽有喜歡的人了?”他并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有趣起來,“是不是思陽內(nèi)丫頭嗎?”思陽紅了臉,但她知道,他們從此天涯兩邊再不同從前。
“不是,皇上圣明,我們兄妹相稱已經(jīng)十七年了,七哥要納七嫂自然不會是思陽。”龍嘯天又看了看月勒,見他點頭相應(yīng)才舒心下來,知道并非女孩兒羞澀地推脫之詞。
“好既然不是思陽,又是誰呢?今日朕為你做主。”
莫離是那樣邪魅地笑,卻又是超凡脫俗地起身:“正是小離我。”她的無法無天,有種魔力,任何人都會隨之任意而為,皇上也不例外。
嘯天不怪罪,反倒饒有興致地聞起來:“這么說,小離愿意嫁給欣陽為王妃?”出乎預(yù)料,莫離竟然點頭含羞,退至欣陽身后。龍嘯天十分為難:“可是我本意欲你做我兒欣重的太子妃。”還是結(jié)發(fā)夫妻,生出來的孩子果真如此好待。連朕都不用,而是直呼我兒。
“小離深知,并未中意錯人,請皇上成全。”“望皇上成全。”思陽心中作痛,嘴上還是好言相勸,“皇上,七哥這幾年為您平定江湖上不少反賊,若說三皇子解決了外憂,那這內(nèi)患便是七哥所平。希望皇上認(rèn)真考慮。”
伴著千羽,靖非,慕容諒,慕容流云,一一下跪。欣陽,仁者愛人,心容天下,才是真正帝王所歸。聚義軒內(nèi),私底下早認(rèn)定他為太子的不二人選。民心同向,他跪他們隨。這一幕幕,分明是對龍嘯天所剩無幾的時間權(quán)利尊嚴(yán)地挑釁。怒形于色,看看一旁冷靜依舊的欣重,暗中算計,僵持了很久。
“朕心意已決,你們反了嗎?違者殺無赦!”他千萬子民之上,沒人可以左右他的想法,他就是要這個從小在外替他征戰(zhàn)的兒子穩(wěn)坐王位。
“謝父皇天恩!”欣重終于露出了笑意,多年征戰(zhàn),為的就是今天,天恩賜自己為太子,殺了老五又無數(shù)次想害老七,父親也終于把這個位置給了自己。而今往后,可以名正言順不用那么費勁了。
莫離滿臉的淺笑,讓思陽怎么也看不懂,欣陽反而愣怔當(dāng)場,宴席在尷尬中結(jié)束了。在他的生日宴會上,立心狠手辣的三哥為太子,五哥大仇,他不曾報,如今更添奪妻之恨,咬的欣陽牙癢癢。
不過這僅僅是個開始,他為她策劃忤逆圣旨,他情愿為她大逆不道,卻從不明白,自己已經(jīng)是眾望所歸,等才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