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風榭,月黃昏,青梅煮酒,疏影臨風。
蘇逸宸將手中的醉靈泠放入桌上的白陶小爐內。清水微沸,琉璃盞內淡紅的醉靈泠凝轉不動,仿佛一塊剔透的血玉。
夜吟看著他悠然動作,嘴角閃過一絲戲笑,手中酒壇一揚,一口醉靈泠便傾入他口中。瞇著眼回味半晌,見蘇逸宸仍是慢悠悠的,有點耐不住道:“男兒是要大口豪飲的,逸宸還溫酒干什么?”
蘇逸宸并不管他,只是淡淡笑道:“胃性惡寒,冷酒雖于肺無傷,多飲必滯其氣。”
夜吟輕哼一聲,謔然道:“喝酒哪里管他是好是壞,痛快就好。”
蘇逸宸搖搖頭正要說話,一只雪白的信鴿撲棱而下,輕輕落在他的肩上。夜吟識得這是蘇逸宸的寶貝,雪翖。
雪翖是一只白羽西翁,信鴿中的絕品。
珍貴倒是其次,令人稱奇的是,它懂人意、識主人,從不受渺渺九重天的困擾。蘇家渺渺九重天,不僅僅是針對人,只要是任何活著的生靈,都會遭到排斥,雪翖確是例外。
更奇的是,它小小一只白鴿,竟能威懾住天上的種種猛禽。夜吟就有一次親眼看見,雪翖將一只盤旋撲食的禿鷲擊得節節敗退,再也不敢來犯,讓人嘖嘖稱贊。蘇逸宸早早就瞧出了它是異種,便將它收在身邊,受到的助力良多,就越發喜愛了。
夜吟滿眼星星的盯著雪翖看了又看,盯得雪翖渾身汗毛直豎,不停地向他怒鳴示威。蘇逸宸拍了拍它的長喙,示意它安靜。接著將它足下玉筒解開,從中抽出一張信箋。只是略略一掃,蘇逸宸眉間凝重起來。
夜吟見蘇逸宸神色有異,奇道:“怎么了?”
蘇逸宸將信箋收入袖中,淡笑道:“沒什么,只是夢晴忘了瀟瀟一步隱的解法罷了。”
說完略一抬手,一張寫滿字的紙條出現在手中。蘇逸宸將紙條塞入雪翖足下的玉筒中,點了點它的尖喙,笑道:“去吧。”
雪翖輕鳴一聲,瞪了眼夜吟便展翅飛出了臨風榭。
夜吟見著雪翖的眼神,輕笑道:“看來這鳥是被你慣壞了,還會瞪人了呢。”
蘇逸宸將白陶小爐中的醉靈泠拿起,輕抿一口笑道:“雪翖本來通靈懂人意,可不是我慣的。”
夜吟低低一笑,突然輕聲道:“你的好妹妹回來了,這蘇府怕是又熱鬧了吧。”
蘇逸宸感覺瀟瀟一步隱微微一顫,想來夢晴已是通過了,將手中琉璃盞放下,苦笑道:“夜吟說的的確不錯。”
說完便和夜吟一同向蘇家大門走去,人影綽綽,轉瞬便到了蘇府門前。
蘇逸宸輕蹙著眉,盯著眼前的蘇夢晴。
她晶亮的雙眸間盈滿了雀躍欣喜,紫影飄然,粉面含春,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旁的慕容曉鏡則是淡淡地笑著,眼中隱隱閃著微光。
身后的慕容夜吟見狀微微一愣,漫不經心地舉起一壺酒,斜倚竹枝,邊品邊說道:“姐姐與夢晴回來的這般晚,讓逸宸甚是擔心呢。”慕容曉鏡輕輕瞪了他一眼,低喝道:“夜吟亂說什么!”
夜吟稍稍一滯,笑道:“姐姐這么認真干什么……”話未說完,慕容曉鏡已不愿再聽,擺手讓他止住。蘇逸宸抬嘴一笑,對著曉鏡道:“曉鏡陪著夢晴游玩一日,想是疲累了,便去休息吧。”
慕容曉鏡抬頭看了他一眼,不好推辭,便點頭謝過,由一旁的小丫鬟引著去了墨香北苑。蘇夢晴見著曉鏡遠遠走了,也忙道:“我也累了,便去休息了。”剛要邁步,蘇逸宸一聲低咳讓她的腳步生生頓住,只得回頭強笑道:“哥哥,我是真的累了。”
蘇逸宸神色復雜的看了她一眼,猶疑問道:“今天……夢晴出去玩什么了?”
蘇夢晴臉上紅暈一現,笑道:“哥哥放心吧,我沒有闖禍。”
蘇逸宸微微蹙眉,正要說話,只見紫影一閃,蘇夢晴已經飛掠而去。
夜吟看著蘇逸宸迷惑的神色,輕笑一聲,神秘道:“我看她那樣子,多半是出去玩遇上什么事了。”
蘇逸宸輕輕點頭,表示贊同。回身望著戲謔輕笑的夜吟,臉色突然一變,像是想到了什么,暗道不好。他瞅著一旁神色興奮的小丫頭鳶兒,低聲問道:“小姐今天上街干什么了?”
鳶兒卻是一臉疑惑,看著蘇逸宸嚴肅的神色,惴惴道:“小姐只是在街上遇著了西域駝隊,跟過去看了下,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事……”
蘇逸宸懷疑道:“只是這樣嗎?”
鳶兒想了想,點點頭道:“小姐還去那駝隊主人家坐了坐。”
蘇逸宸微微一震,問道:“那駝隊主人是誰?”
鳶兒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蘇逸宸臉上神色變幻不停,沉吟半晌終是吩咐道:“你跟著小姐,從今天起不許她踏出蘇府一步。不論去哪兒,都要告訴我。”
鳶兒應了聲,低頭悄悄瞅了瞅蘇逸宸的臉色,便急急退去。
夜吟見蘇逸宸面色不善,疑惑道:“怎么,那駝隊有什么特殊的么?”
蘇逸宸搖了搖頭,只是憂心道:“但愿是我多想。”
月華如水,蘇逸宸卻覺得身后一陣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