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誰說這世上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慕容曉鏡身后,而且這人還不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僅僅只是西域一只商隊的主人,定會有人嗤笑他癡人說夢。
慕容曉鏡自己也堅信不疑,倒不是她對自己武藝有多自信,只是從小慕容豫就教導他們要時時警醒,斷不可因一時大意讓人搶了先機,連睡覺也只需是半分熟,因而鮮少有人能在她如此清醒時接近而令她不自覺。
此時,眼前的青衣公子,卻是個例外。
沒有殺意,也沒有煞氣,只是恬然的溫潤,如玉如暉。蘇夢晴輕一回顧,腮畔粉紅嫣然。她也不是沒見過溫潤如玉的男子,哥哥蘇逸宸更是人中之龍,風華出眾。只是面前的青衣公子,恰似觸著了她心中的一片柔軟,至此眼中再無他人。
兩人微微失神間,青衣公子已是輕輕一鞠,對二人淡淡笑道:“在下奚南萬俟暉,二位姑娘有禮了。”
曉鏡本就是見過大場面的人,見狀只是微笑還禮,道:“萬俟公子客氣了。”
蘇夢晴仍是在一旁發怔,曉鏡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緩過神來。見萬俟暉正盯著自己,頓時霞飛雙鬢,不勝嬌羞。
曉鏡見她異常,心下微微詫異,馬上便回過味來,只在一旁輕笑道:“我這妹妹沒有見慣生人,倒讓萬俟公子見笑了。”
萬俟暉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再次鞠身道:“是萬俟唐突了,兩位姑娘不要見怪才好。”
此時蘇夢晴才徹徹底底回過神了,忙擺手道:“不會不會。”說完臉上又是一抹嫣紅。
曉鏡見她這樣,輕輕側身向前一步,便將蘇夢晴的視線擋了幾分,讓她不至于太緊張。
萬俟暉見了,也笑道:“二位姑娘在此,萬俟本不該打擾,只是……”
曉鏡見他瞅著自己手中的銅鏡,嘴角似笑非笑,心里也明白了七八,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便道:“還請萬俟公子見諒,我這妹妹只是一時貪玩,想找找這駝隊的主人,驚擾了公子。”
萬俟暉眼中閃過一絲細光,狹長的雙眼微瞇,輕聲道:“姑娘能用小小一面銅鏡找出萬俟的方位,鏡中影像亦清晰至斯,實屬罕見。萬俟愚鈍,想請教姑娘這是何種招法?”
曉鏡波瀾不驚道:“萬俟公子說笑了,我并無意窺探公子,這也說不上什么招法罷。”
萬俟暉眼角一挑,笑道:“既然姑娘執意不言,萬俟也不好強求。”
說罷頓了頓,側身望著曉鏡身后的蘇夢晴道:“既然二位姑娘對我的駝隊如此感興趣,不如賞臉來寒舍一觀,定讓姑娘終身難忘。”
蘇夢晴聽了臉上紅暈更甚,心中如小鹿亂撞,想要答應,又怕不妥,一時默然無話。曉鏡聞言,笑道:“既是如此,我和妹妹便卻之不恭了。”蘇夢晴沒有想到曉鏡真的會答應,心中惴惴,倒也很是欣喜。
萬俟暉也沒有料到她會答應的如此干脆,詫異之下仍是溫潤笑道:“如此,兩位姑娘請。”
言畢微微拍手,小鋪的門口便出現了兩只駱駝。
駝身上沒有貨物,只有一頂精致的小轎。轎子四周鏤空,用淡淡輕紗相掩,微風拂過,便飄出數尺,如淡淡云煙。轎頂兩旁的小角上綴著羅黃流蘇,流蘇之下分出一根粗粗的錦線,繞著小銅鈴,小轎微微一晃就發出悅耳的鈴聲。轎內安置著淡黃的軟墊,繡著金色云紋,甚是華麗。
萬俟暉輕輕一笑,道:“這是我們奚南的駝轎,不比中原的小轎舒適,兩位姑娘還請見諒。”說完一聲輕哨,兩只駱駝訓練有素地屈下四肢,兩旁便有西域打扮的小廝搬上梯椅靠在駝身側,等著蘇夢晴與曉鏡上轎。蘇夢晴好奇地打量了下小轎,滿眼興奮地躍上了駝身,迫不及待鉆進轎內坐好。曉鏡回身向萬俟暉微微一鞠,也緩緩上了駝轎。
駝鈴陣陣,依稀搖曳著古老的歌謠。
萬俟暉坐在前方的駝轎上,一邊指揮著駝隊有條不紊地前行,一邊引著蘇夢晴與曉鏡的駝轎跟隨在另一側。
蘇夢晴見這駝隊并不向城外行進,反而是走向城內中心,不禁詫異道:“這駝隊難道不停在城外么?”
江都雖大,但這駝隊也數巨,何況江都城心更是繁華人煙聚集之地,根本就沒有空地來容納這些來自大漠的生靈。
萬俟暉聽了輕輕一笑,道:“江都確是人煙云集,但這地大不虛,地底亦是寬廣得很。”
蘇夢晴聞言一驚,脫口道:“你把它們埋在地下?”說完頓覺不妥,臉又是半紅半白。
萬俟暉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道:“姑娘說笑了。”
蘇夢晴本就口誤,正是尷尬,聽他不點破自己,心下微微一松,也打著哈哈道:“呵呵,我知道,是地下倉庫嘛。”說完也不敢再看他,轉頭觀著簾外的風景。
駝隊行進的很是緩慢,一是周圍圍觀人群太多,有點阻礙進程;二是駝隊太大,不易指揮,以致于到達萬俟暉的住宅時,黃昏已近。
曉鏡倒是沒什么,坐在高高的駝轎里觀著江都風物,甚是愜意,蘇夢晴便坐不住了。她的性子活潑好動,讓她呆坐在軟轎里一下午,初時的新鮮感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百無聊賴。況且這江都她已經看了十幾年,對這些風景什么的早就膩歪了,只能懶懶地趴在轎欄上,玩弄著垂角的銅鈴流蘇。當下見著已經到了他的府宅,便再也耐不住,不待駝身下降便提氣飛出轎外,輕輕落在了大門旁的石獅上。
曉鏡見她這般張揚,眉尖微蹙,待那駝身降下,便不動聲色地朝她使了個眼色。蘇夢晴卻是沒看到,輕盈一躍,自石獅上旋轉而下,紫影翩然,仿佛一只翩翩起舞的紫蝶。
萬俟暉眼中光芒一閃,贊道:“姑娘好身法。”
蘇夢晴聽他稱贊,耳根又是一紅,道:“萬俟公子謬贊了。”聲音輕柔細細,與她活潑的個性大相徑庭。
曉鏡見狀掩嘴一笑,道:“妹妹心急了些,讓萬俟公子見笑了。”
萬俟暉搖頭道:“怎是見笑,萬俟贊賞還來不及呢。”說罷做了個“請”的姿勢。
曉鏡會意,拉了蘇夢晴向萬俟暉微微欠身,道:“公子先請。”
萬俟暉也不推辭,徑直走向大門。
萬俟一姓原是奚南的商賈世家,家族甚是繁榮,在奚南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奚南地處西域與中原的交接地帶,因而萬俟家并不單經營一項營生,而是集百家之長,為大漠輸送中原之地的絲綢瓷器茶葉等,也為中原輸送大漠西域的駝馬瓜果等。
只是近年來中原風調雨順,西域大漠卻風沙連連,因此對中原物品的需求也急劇增加,萬俟家才派年輕的少主人親帶駝隊來中原腹地,換取所需的糧食布匹等。這江都的宅子也是暫時租賃的,只待貨集齊便返程奚南,并無意做過多停留。
萬俟暉將二人引至大廳,剛命丫鬟上好香茶,就有下人借事相擾,無奈之下便讓她們先隨意逛逛,自己先去打理打理。蘇夢晴少了萬俟暉在眼前,也恢復了之前的性子,一雙烏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亂轉,不停地打量四周的環境。曉鏡仍是若無其事地品著香茗,眸中不時地閃過精光,二人心中都有事,也是一時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