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居,立于云山之巔,地勢險要,堪比蜀道。
兩日的奔波,終于趕在天黑透前抵達。
腳下是涌動的云海,孤立與山峰之上的落云居像佇立在斷崖前的人,單薄又危險。
“衛仔,身上的東西拿出來。”汗水順著何蒼的臉頰滑落,卻沒半分疲態。紫色的袖袍在風中舒卷,耳際的栗色發絲與紫色發帶糾纏,俏皮的打著圈。慵懶的神色,半瞇著的細眼處是玩味的笑意。
一旁的衛靖平從懷中摸出一個精致的錦盒,放在他的手中。只見何蒼一揚袖,大步走到青瓦白墻的屋前,禮貌的叩門。“楚兄,何蒼特來拜見!”
蘇小小消耗太多體力,半彎著腰,氣喘如牛,只能扶著衛靖平的手才能勉強站立。伴著門開啟的聲音,低垂的視線下步出一雙白底黑面的皂靴,一截藏青色的衣擺。
“楚神醫,久見了。”衛靖平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少有的恭敬讓蘇小小忍不住直起腰身往門口打量。
昏暗的燭火從屋內透出,背光而站的人容顏被隱在了黑暗中。挺拔如修竹的身量,倒是讓人忍不住側目。
來人不語,只是伸出一只手。
何蒼把錦盒放在他的手中,笑道:“銀票三千,楚兄可要過目?”
楚落云掂了掂錦盒,嗯了一聲,徑直轉身。“記得關門。”緩慢不經意的中音像半天無法斷絕的余音,慵懶中透著不耐煩。
蘇小小瞪大了眼,怪人不是沒見過,但能讓人光聽聲音就覺得很怪的人,倒是聞所未聞。
進了門,眼前是一間寬敞的客廳。古樸而精致,八仙桌、檀木椅、燃著熏香的青銅獸鼎,水墨丹青無一不缺。恰到好處的擺設,把主人的品味表現得淋漓盡致。
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人。膚白,眉細,目清,唇潤,略尖的下巴,襯著流瀉而下的墨發,藏青的廣袖長袍,活脫脫就是漫畫里的嬌弱美男子。只是,那雙眼,清澈得太甚。俗話說,水至清則無魚。他的眼干凈得讓人害怕,仿佛x光機一般,直接看進你的內心深處。
“楚兄,能勞煩你幫在下的義妹,也就是單秋的徒兒西舞診脈嗎?”何蒼說得很是客氣,但‘單秋’兩字卻咬得特別重。
果然,楚落云一聽到單秋的名號,秀美微微一蹙,須兒,又松開,用他特有的嗓音哼了一聲,目光在蘇小小的身上輕輕一掃,斜著眼角對何蒼說:“你們可以下山了。”
“為什么?”蘇小小不明白他說這話的用意,脫口而出。
楚落云轉過頭,不耐煩的瞪了她一眼:“沒病上我落云居,找晦氣嗎?”
衛靖平一愣,沒病?他連脈也沒診,只是看了一眼,如何得知蘇小小身上并無毒患?這樣會不會太兒戲了?
何蒼對他的話倒是沒有什么意外,自己走到桌前斟了一杯茶,仰頭灌下。“楚兄,你這里可不好找,先喝口茶再詳談。”三千兩,換一句話太奢侈了!
“唉,神醫果然好眼力。我確實沒病,只是中了無色無味的毒而已。”來此之前,何蒼再三叮囑不可冒犯了楚落云。蘇小小只好將心中的小憤慨壓下,這人看著就知道脾氣不好,既然有求于人,便先忍著吧!
“中毒?切,你頂多是營養不良而已,哪來什么撈子毒。”楚落云不屑的嗤笑,在本神醫面前有什么毒能逃開我法眼,一群無知的小輩!
唉,這不是拿生命開玩笑嗎?中毒的是我又不是你,說得這么輕松,今天就要挫一挫你的銳氣。“好,既然神醫說我沒中毒,我們這就出去,等明日過后,我要是死了。義兄小弟,勞煩你們去武林上宣揚一下神醫的本領!”
說罷,竟是拂袖往門外走。
衛靖平拉住蘇小小:“你又在耍性子了?”
“我耍什么性子,這可是幽月門的奇毒!”眼眸往身后一瞟,無奈的撇撇嘴。
何蒼忍住想笑的沖動,對蘇小小的行為投去贊賞的一瞥。又斟了一杯茶,喝著。
楚落云見何蒼把自己珍藏的碧螺春一杯接一杯的喝著,不由得蹙眉。心思轉到蘇小小口中的‘幽月門奇毒’上,起身奪走何蒼手中的茶壺,走到蘇小小面前揚唇道:“幽月門的奇毒又怎么了,它就能難倒我么?”
“豈敢豈敢,楚大神醫什么毒沒見過。這毒小菜一碟,您怎么會放在眼里呢!”蘇小小的馬屁拍得楚落云不禁飄飄然起來,話鋒一轉卻道:“這小菜只怕你也吃不下!”說罷,挑眉與他對視。見他清澈的眼眸中騰的升起怒火,蘇小小無辜的聳聳肩,好像在說:解不了毒,就別叫神醫了,改名叫庸醫吧!
哼!楚落云冷哼一聲,繃著臉一手抱著茶壺,一手扣在了蘇小小的脈搏上。
“怎么樣,解不了吧!”挑釁的看著他緊蹙的眉,幸災樂禍的笑容在眼角舒展。
楚落云甩開蘇小小的手,沖著何蒼喊道:“把他們都給我帶走,少他媽的沒事找事做。”還不解氣,回頭怒視著蘇小小,磨牙道:“不就是一顆冷香丸嗎?那也叫毒,頭發長見識短的婦孺!”
隨即氣呼呼的走進了內堂,丟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好半晌,回過神來的蘇小小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完卻是心中一酸。陸大哥,你總是這樣……
衛靖平松了口氣,望著些許落寞的蘇小小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何蒼放下茶杯,唇齒間的茶香猶存,回味的抹抹嘴,笑:“今晚在這里住下,明天再走,三千兩呢!”
“可是楚……”衛靖平沒說完的話被蘇小小打斷:“別急,我們不但要住下,而且還要多住幾日。義兄,那茶不錯吧!”
何蒼使勁點頭:“不可多得的好茶!”
衛靖平有些為難,但見兩人堅持,也只好妥協。真搞不懂這兩個人在想什么!
去而復返的楚落云見人沒離開,不悅的問道:“怎么還在這里?”
“神醫,三千兩夠我們三人在火鳳城逍遙半個月了,在您這住一晚不過分吧!”蘇小小翻著客廳書架上的醫術,頭也不回的答到。
“我這里又不是客棧!”把他的落云居當什么了?要不是看在單秋的面子上,早送客了,哪還有給你們廢話的空檔。
“哎呀,楚兄,單秋前輩特別交代在下要好好照看西舞的。這天已經黑透了,你讓我們帶著個孕婦抹黑下山,只怕說不過去吧!”何蒼對這楚落云拋出個,你知我知單秋知的眼神,慵懶淺笑。
楚落云吃了個悶虧,臉都漲紅了卻沒反駁出口,咬牙切齒的低吼:“明天一早就滾!”
“謝謝神醫,客房我們自己挑,相信義兄知道的,那就不打擾您了!”蘇小小拱手作揖,態度恭敬,卻把楚落云氣得頭冒青煙。
等怒不可解的楚落云再次拂袖而去時,客廳爆發出一陣響亮的笑聲。
門外的白色身影露出一個放心的淺笑,轉身而去。
察覺跟來的人離開,何蒼嘆了口氣,無奈搖頭訕笑,癡情的人啊!
當天夜里,三人留宿在落云居二樓的客房。
懷孕的人特別容易餓,還沒睡下,蘇小小已經饑腸轆轆。敲開何蒼的門,兩人一起到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