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高貴的中年婦人身著暗紅色宮裝,頭梳如意髻,戴七彩琉璃簪,手持紫玉佛珠,面容恬靜,眼神不威自怒,在眾人的簇擁下,從梅林緩緩走出。
東方敬之楞了半響,神情慌亂的狼狽跪下,視線不敢放在中年婦人身上,怯懦懦的請安:“民女參加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后把手上的佛珠遞給旁邊的嬤嬤,上前親自扶起東方敬之,面帶笑容的問道:“你這個丫頭倒是有點才情,不知是那家的閨女,跟我們家景貝勒有是什么關(guān)系?”
“回太后娘娘的話,民女出身徽州米家,名叫米兒,今日來梅林賞花跟景貝勒偶遇,民女也是今日第一次看見景貝勒。”東方敬之神情恭敬的答道。
一旁的嬤嬤在太后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無非是關(guān)于景貝勒在京城的花名,太后微笑著點點頭,對著一旁的東方敬之說道:“不知姑娘今日有沒有什么要事,方不方便留下來陪這些學(xué)子們做做學(xué)問。”
東方敬之低著頭,看來外間的傳聞倒也有幾分真,世人都說當今太后喜歡與人舞文弄墨,欣賞有才情的人,所以才會在眾多皇子中偏愛五皇子,不過到底是伴君如伴虎,看來還要再想寫法子,給太后一個特殊的印象還能功成身退,“民女遵命。”
太后一臉慈祥的拉著東方敬之往梅林里面走去,三五步開外,就看見了一片明黃色的輕紗,旁邊擺放了很多跪墊與小桌子,桌上都擺放整齊的文房四寶。這群白色儒衫的學(xué)子紛紛朝自己的位置上走去,太后身邊的一個小太監(jiān)在太后座椅的下方增設(shè)了一套座位,東方敬之朝太后微微行禮,不卑不亢的說道:“請?zhí)笤试S民女坐到下方位子,以便跟各位才子交流學(xué)習(xí)。”
太后的臉上浮起一個不小的笑容,輕輕頷首道:“準。”
東方敬之移到后面坐好,就看見一個太監(jiān)拿著一張宣紙走出來,宣紙上寫著:“詠梅”,東方敬之側(cè)頭想了想,古今好像有很多詩人都做過詠梅的詩,其中也不乏流傳千古的絕句,可是她希望能再接再厲的通過詩詞讓太后對她產(chǎn)生憐愛,而不是表現(xiàn)過人的才情。東方敬之猶豫再三,見場上大多學(xué)子已經(jīng)提筆開始答題了,她也顧不得許多,只希望這次自己的直覺沒有錯,提筆寫道:“《雪梅》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這首詩雖說是應(yīng)了這景,詞也是流傳千古的絕句,可是卻少了幾分從容與哀傷,這并不是東方敬之最屬意的詩,不過在這時候也只能這樣了。
太后一個接著一個的看,當看到精彩的地方,會大聲誦讀出來供大家評鑒,可是當看到東方敬之的《雪梅》的時候,只見太后反復(fù)看了幾遍,最后笑著道:“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好詩,好詩。米小姐的這首《雪梅》倒是讓哀家覺得慚愧的很啊,哀家今日召集各位前來,一來是想對眾學(xué)子近段時日學(xué)習(xí)情況的驗收,二來也是想讓大家比比,看誰能奪得頭魁,可是今天米小姐的這首詩倒是點醒了哀家,無謂爭一時之長短。正所謂取人之長,補己指之短才是真理啊。”
東方敬之面色坦然的跪在地上,沒有解釋。
一旁的太監(jiān)見東方敬之毫無愧疚之色,大為惱怒,喝道:“大膽刁女,竟然作詩諷刺太后。來人啦,把她拖下去。”
東方敬之沒有掙扎,面色淡然的任由一旁的護衛(wèi)把她從地上拖起。這時候,太后威嚴的聲音響起:“住手。米小姐的這首詩,我很喜歡。”
東方敬之低垂著的頭,嘴角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一般聽慣了阿諛奉承的人,聽見這種真心話是很喜歡的,“謝太后恩典。”
“你這個丫頭倒是有點意思,果然是才情了得啊。這首詩很不錯,我喜歡。”太后笑的一臉和藹,看向一旁的太監(jiān)的時候,又變得嚴厲起來,冷冷的說道:“看來是哀家對你太過寵信了,罷了,明天起不要再出現(xiàn)在哀家面前。”
太監(jiān)嚇得跪倒在地,臉色慘白,額頭冒汗嘴唇張合了幾下,但終究是一句話也沒說。東方敬之沒想到太后對自己身邊的貼身太監(jiān)也這么不講情面,看來這個太后并沒有她以為的那么好相處,而她也不能再這樣冒險了。
太后完全不理會跪著磕頭磕得血流滿面的太監(jiān),柔聲對下面的學(xué)子說道:“眾學(xué)子聽命,今日我們不是比試學(xué)識,而是重在交流,哀家想廣開言路,集眾家之所長,接下來大家可以為所欲言,不必拘禮。”
話畢,太后身邊的姑姑拿出一張宣紙上寫著大大的“治國之道”四個字,東方敬之提起筆猶豫半天也沒有落筆,不是她不知道該寫些什么,而是她在猜測太后的意思,讓她跟這些學(xué)子一起做學(xué)問,可是出的題又這么讓人費解,這實在不是一個女子該回答的問題,要是答好了,必然會成功引起太后的注意,可是也許會帶來更多的麻煩,比如太后對她出現(xiàn)的猜忌,比如太后因為景貝勒對她的試探,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單純的在太后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最好是能讓太后對她產(chǎn)生一點憐惜,所以她才以一首悲傷的詩來做開場白。可要是完全答不出來,顯然就白費了之前的算計。
毛筆上的墨汁滴落到宣紙上,迅速擴大,東方敬之順著墨汁擴散的方向,揮筆在宣紙上畫出一翻熱鬧的集市景象,擁擠狹窄的街道,充滿了各色做買賣的人,許多面帶笑容的人擠滿了街道,這幅圖的靈感來源于北宋畫家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當然無論功底還是手法、意境都遠遠比不上,不過這幅畫由一個商賈之女畫出來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
由于這幅畫作耗時比較長,等東方敬之停筆的時候,所有的學(xué)子都已經(jīng)答辯完了,太后看起來也很高興,顯然是有不少學(xué)子都提出了很多的治國方略。東方敬之把自己畫好的畫交給一旁的太監(jiān)。
太后若有所思的看了半響道:“看來米小姐不僅是詩作得好,字寫得好,就連畫也畫的不錯。不過哀家眼拙,請米小姐跟哀家講講這幅畫的意義。”
東方敬之恭敬的回答道:“回太后,對于治國之道民女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也不明白何謂治國之道,民女畫的這幅畫,畫的是一派欣欣向榮的集市模樣,其實對于民女這種商賈之女還有普通老百姓而言,只要每日去市集看到的是這幅模樣,那么對我們而言當今天子就已經(jīng)很精通治國之道了,所以民女才畫了這一番景象。”
“的確,對于普通老百姓而言,這樣的景象就叫國泰民安了,其實所謂的治國之道不過是要千方百計的改變民生,讓老百姓吃的飽穿的暖這就是為國為民的好官。”太后感觸良多的說道。說著又對前方的學(xué)子說道:“眾學(xué)子也要記住,所謂的治國之道最重要的就是為造福百姓而不懈努力。爾等今后要在這方面多想想辦法,多為百姓做實事,做好事,這才是哀家培養(yǎng)你們的真正用意。爾等可萬萬不能辜負哀家的一片用心啊。”
眾學(xué)子連忙跪在地上,齊呼千歲。東方敬之則是小聲的嘆息,其實她看了那么多的電視劇,想要說出點治國之道本不是難事,可是想到太后對她作的那首詩,雖然贊賞有加,可是現(xiàn)在這樣的幾乎實在不適合再太過鋒芒畢露,她只能選擇中庸的回答方式,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還是對太后的動機很是懷疑,雖然現(xiàn)在她還沒有看明白太后出這一題的正真目的。
“米小姐做的畫很得哀家歡喜,不知道米小姐愿不愿意陪哀家四處走走,跟哀家再好好聊聊。”太后微笑著走下來,拉著東方敬之的手,親切的往外走。
東方敬之拘謹?shù)娜斡商罄氖郑由恼f道:“太后,其實民女做的那首詩只是想起了一段往事,并不是太后以為的那個意思。”
“你這么說,是說哀家自己理解錯了,還是想說是哀家自以為是。”太后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冷硬。
“民女不敢,不過是說出事實而已,而且民女的那首詩也因為太后的幾句話變得更好,更有層次了,更有深度了。”東方敬之的聲音顯得很急切。
“米丫頭,你也不要害怕,其實從哀家聽見你那句,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我就知道丫頭你是一個很有故事的人,這樣有故事的人在觸景傷情的時候,又怎么會想要出言頂撞哀家呢?”太后笑意盈盈的柔聲道。
“謝太后。民女還很擔(dān)心太后會誤解什么。原來只是太后早就心中有數(shù)了。”東方敬之面帶羞怯的說道。
“如過哀家沒有猜錯的話,你們已經(jīng)因為一些原因分開了。丫頭可以跟哀家講講那段故事嗎?”
“呵呵呵,其實那有什么故事,什么都沒有,甚至還沒有開始,那個人就離開了,跟另一個女人離開了。”東方敬之哀怨的笑著,眼睛里面泛著盈盈淚光。“其實我們米家在徽州也算是頗有名望,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死了,是我母親把我一手拉扯大,既當?shù)之斈锏模苄量啵墒俏夷赣H很有本事,她在父親彌留之際臨終受命,接管米家的生意,后來還憑借自己的本事把米家的生意發(fā)揚光大,生意越做越大,漸漸的在徽州打出了一點名號。而我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了那個人,他不像一般的大家少爺那樣整日只顧吃喝玩樂,他心地善良,為人風(fēng)趣,對我也是關(guān)心備至,當時我真以為我們就會這樣簡單的快樂的直到老去,可是,那知道有一天,我才明白他為什么對我好,他為什么會跟我做朋友,一切都是為了生意,為了我母親同意給他們家的一些長期合作而不得不對我好,更甚至為了對我好,不得不跟他的夢中情人分開,所以,一直以來,我認為的快樂,在他看來不過是些最痛苦的經(jīng)歷。”
東方敬之哽咽了,紅紅的眼圈倔強的不讓眼淚留下來,繼續(xù)說道:“我最愛桃花,每年徽州隆齊縣都會舉辦很盛大的桃花百席宴,很多年了,都是他陪我一起去,可是今年他又會陪在哪一個人身邊,和誰一起看桃花呢?所以今年桃花還沒開,我就離開了。”
“徽州隆齊縣的桃花百席宴倒是很有名,哀家年輕的時候也去過,說起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太后的眼神充滿了思念,半響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確定的問道:“不知道丫頭有沒有聽過徽州陳家呢?”
東方敬之一直緊繃著的神情,這才放松下來,還好自己這次沒有賭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