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靜悄悄,安寧而和諧,偶有馬車咕嚕咕嚕在夜下前行,惹起淺眠的人眉頭輕蹙復而沉沉睡去。
“王爺,世家們怕是要行動了了。”夜珠靠近燕王低低的說。
“還沒有世子的消息么?”燕王一身雪白中衣,素面朝天,坐在梳妝鏡前,眼里有著所有母親的擔心,也有著獨屬于上位者的憂心。
“屬下等辦事不利,請王爺責罰?!币怪檫B忙跪在一旁,世子是他們看著長大的,那樣一個通透的人,舉手投足都有一代明主的雛形,如今渺無音訊于公于私他們都在很賣力的找。
“罷了,她武功那么高終究不會出什么事的!”燕王無時無刻不這樣自我安慰:“容家、茶家那邊呢?”
“王爺,他們明日早朝,逼宮?!?/p>
燕王淡淡不語,如果出手,難免引起帝王猜忌,如果不出手,幸和能對付的了十大世家中五家廢帝,五家中立的局面么?
非嫡長即位的要求是賢能,如果不賢能那就沒有坐龍椅的資格。昏君帽子一扣下,退位讓賢就是必然。如果太子即位,幸和又怎么辦,那她的弟弟,護了半輩子的弟弟。
哎……
一騎快馬從燕王府直奔宮廷,劃開了夜的寧靜,也劃開了大魏一場陰謀與反陰謀的序幕。
“王爺!王爺!”燕管家跪在長寧寢宮前失態的嘶吼,顫抖的遞上一包灰色的東西。
坐在屋內的燕王覺著奇怪,燕廖什么時候這樣失態,就算是她死了也不該這般……想及此,燕王心里一緊,燃起一種不好的感覺。
“夜珠,你退下,這……老奴要親手交到燕王手里,一定要親手?!闭f完竟是嚶嚶地哭起來了。
“燕廖,你從不失態的?!钡穆曇魪拈T內傳來,簡單披上外衣的燕王,走出門外,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石階下的燕廖。
“王爺,王爺……世子她……”燕廖顫抖的舉起包袱。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讓燕王的心沉了又沉,幾番抬手卻不敢接過包袱:“夜珠……”她只覺得雙手是那么無力,拿不起任何東西,拒絕拿起任何東西,可是……心兒……她怎么了,這和她無關,是不是……
而燕廖始終抓著包袱不放除非燕王本人,不然誰也不給!
夜珠難為的看了一眼燕王。
這時燕王反而沒那么不穩了……燕廖表現不一般!
燕王伸手,在接到包袱底下,燕廖瞞著眾人眼光遞給燕王的信時,她終于放下心來了……丫頭,在玩什么!
這是個特殊時期,就連風吹草動皇帝的桌上都會多一份詳細報告,更何況是燕王府第一管家夜闖宮廷,失態痛苦。收到消息的皇帝怎么會不來,即使睡了也要爬起來!趕到在長寧宮前還看到在門外焦急等待的太后,他更覺著出大事了。
極樂宮離長寧宮最近,來得也最及時。
“和兒,和兒,快,去看你姐姐,好像是心兒出事了,你……你……小心一點……快進去看看,怎么回事?!辈皇翘蟛幌脒M去,她聽著燕廖的敘述都亂了,這時候再進去不是添亂么?
幸和一進門便看見燕王的書案散放著幾件衣服,有銀灰色外衣,也有純白中衣,可無一例外的是這些衣服上都有血跡!
而燕王手中攥著一封信,眼神卻是空洞,帶著無上的哀傷。
幸和疑惑的繞到燕王身后,環住她:“阿姐怎么了?阿姐,阿姐?”
幸和將目光落在幸天手中的信紙,幸天突然回神,一個轉身,將信紙壓到身下。縱是幸天動作再快,幸和也看去了一些:傲心此刻是中劍昏迷,那衣服上的血跡就是她的!
難怪阿姐如此失態。
“阿姐……”幸和憐惜的抱緊幸天,手搭在她的肩上無聲的傳去帶著體溫的安慰,盡管他也想知道信上還說了什么:“別怕,有我。朕一定將傲心平安帶回……”
“不!”幸天一把推開幸和:“你不能去,你不能!”幸天怒吼之后卻是安靜,悲痛的安靜,淚從眼角滑落,帶著難以自己的情緒,她伸手,拉住幸和的袖子,輕輕的扯著,濃濃的乞求著,“嗚嗚……你就當不知道,沒看到吧,阿姐求你,就當今晚什么也不知道,好不好,好不好……”
幸和抬手抹去幸天的淚痕,仿佛這樣就可以抹去悲傷,這是他的阿姐啊,親阿姐,“喪母”之后一手把他帶大的阿姐,一手把他推上皇位的阿姐,為了穩住他的皇位,偏安一隅的阿姐。青年喪夫的阿姐,他怎么能再讓她中年喪子,還是獨子。
她夠苦了。
他收下翁老,許多人認為是因為阿姐,就連翁自己老也這樣認為。可他只是為了對付世家,對付那些以非嫡長為由的抵觸,守住手中不夠強大的皇權。他要守護好這片江山,阿姐給他的江山。阿姐給了他一個安定的童年,他便要還她一個安逸的晚景。
他知道她懶,不喜歡早朝卻不得不帶著儲君的身份次次早起;他知道她膽小,卻不得不為他在黑夜殺人,一次又一次,沒有鮮血浸濕的麻木,卻有每每在夢中被鬼追索的驚醒;她知道她想逃離詭秘陰森的宮廷,然卻不得不坐鎮東宮,殺狼趕虎。
他知道她會選擇燕國這個地方,老人說那里陽氣旺,陰鬼難以停留。
翁老一直讓他殺了她,可翁老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只是討厭世家將她端出來而已,如果燕王自己想要這個皇位,他會退,或許舍不得,但他會退。如果不能退,他也會用富貴將她養起來,盡己所能,讓她永遠是這天下最尊的嫡長女!
“小和,答應我好么?”
“阿姐,讓我答應什么呢?”幸和拉回思緒,眼中帶著久違的溫暖,暖得幸天一愣,仿佛一瞬間回到了幾十年前的某個午后,她在梨花樹下無聊的躺著望天,他枕著她的肚子,睡得美美的。
那種溫度可以溫暖一室寒冰,如此珍貴,當初卻肆意揮霍。真是羨慕。
“當做沒看到,不知道好么?”
幸和反握住幸天的肩:“你是打算一個人面對么?”話一說完,幸和迅速的點了燕王的穴位,包括啞穴。
幸天不可思議的看著幸和,只見他不急不緩的從她的身下取出信紙,一字一字的看著,臉色一點一點的陰沉,到最后,讓幸天想到了傲心說過的一句話: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放下信紙,當幸和再看幸天的時候,那眼神已經平靜,仿佛古井無波:“阿姐是打算自己去?”
迎著幸天憤怒的眼神,幸和平和了自己的語氣:“阿姐,如果他們的目的就是你,如果你去了,心兒就沒有必要留著了。”
憤怒在眼中立刻消散,換來的是驚恐,驚恐之后便是長久的思索,比如這封信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她去了,是不是正好落了陷阱,自己搭進去也就罷了,會不會連累心兒?
幸和放心的點開了幸天的穴位,一得到自由,幸天第一句就問:“那現在怎么辦?”
“朕這就急招慕容氏暗衛總長和禁衛軍統領,既然已經知道在護國寺,那就絕對有辦法!”
幸天聞言,低下頭,依在幸和懷里,安靜垂淚,暗自感慨:心兒啊心兒,我已知道前因后果,本是演戲以求自保,誰知真是確確實實被幸和感動,更何況什么都不知道的幸和?現在姐弟情深共同御敵,還談什么兵戎相見?心兒,你這不僅算計了帝王心,也明明白白算計了我的心!吾之險,魏之危但愿能安然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