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陣顛簸讓歆然從睡夢中驚醒!這是怎么一回事,歆然迅速起了身,來回搖晃的船身,只讓人感覺到昏厥。外面卻是起了無數道雷電,儼然是暴風雨來臨。
海上的暴風雨更是可怕,要是引起了水吸龍,那更是無人能逃的災難。姐姐,姐姐在哪,歆然抱定了想法,如此之夜,也許就是自己逃離的最佳時刻。不過姐姐也許真的不愿意和自己一起走,不管怎樣,自己都要去問一問。
對自由的向往,早已讓歆然忘掉在這蒼茫的海上獨自逃生的艱險!
歆然一路搖搖晃晃的來到了船尾,船上早已是亂作一團,流光也不知去處了。
“姐姐!”歆然大聲的叫著。
不遠處的秋月正與人起了爭執。
“落玄,你走吧,我不會和你一同離開的。”秋月滿是堅定的說著。
“月兒,你何苦!你知不知道,那日你不辭而別,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才終于得知消息,你上了瀛太子的船。是不是他逼你的?”
秋月搖搖頭道:“沒有。是我自愿隨著他上船的。”
落玄滿是驚訝的問道:“為什么?為什么啊?”
秋月凄然一笑,“他便是我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個人,哪怕再見他一面,縱然粉身碎骨我也是無怨無悔的。”
落玄抓著秋月的雙手,忍不住顫聲說道:“你可知我對你今生也是無怨無悔的!”
秋月一把推開落玄,絕決道:“你什么都不用再說了,我是不會和你走的。”
“可是瀛太子早在暴風雨來臨之際,就棄船而逃了啊!”落玄解釋道。其實流光是見到自己后,才毅然棄船而逃的,也許是他早已洞悉了自己的身份,還以為自己是受了雇主所托,前來了結他的性命的。流光自然愛惜自己的性命,倉皇中什么也顧不上了,攬月閣主出手,誰也不敢輕視。
“啊!”歆然和秋月皆是驚叫起來,然而兩人的意思卻是各不相同。
秋月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喃喃道:“原是這樣,原是這樣,我終歸在他心中什么也不是。也罷,也罷,我這一生到底是誤了!”
突然,秋月提高了聲調,說道:“落玄,唯今我只有一事相求,我妹妹歆月也在這船中,只求你救了她!”說著,秋月便取出身上藏著的小匕首,決然抹了脖子,跳進茫茫大海之中。
“不!月兒!”落玄跟著跳進了海中。
“姐姐!”歆然愣住了,怎么會是這樣,明明才同姐姐相遇,怎么就成了這樣了啊,姐姐可是自己在這世上最后一個親人了啊!
為什么姐姐為了這么一個人竟是如此癡狂,枉送了性命也無怨無悔!是啊,當年姐姐情愿絕食而亡,也不愿嫁與他人。如今雖說是遂了心愿,可也是這般結局。流光,你當真是個無情無義之人,危難之際,竟是舍了眾人,獨自逃生!姐姐,你好傻啊!
冰冷的海水中,落玄抱著秋月逐漸冰涼的身體,禁不住仰天長嘯!此刻,自己終于懂情了,情之一字,叫多少英雄斷腸!叔夜,當年我還嘲笑你為情所困,如今只能黯然銷魂了!經過數日艱辛,兩人終于來到了某個不知名的小鎮。那日,落玄帶著自己上了岸,便在海邊的樹林里安葬了姐姐。只是至那天過后,落玄便不再言語。歆然也明白落玄心中所苦,唯有慶幸自己歷經磨難,終于能夠再次踏上大陸,不用飄零到海島之上。
“落玄,我們便在此分開吧!”歆然淡淡的一句話卻引得落玄的驚愕!
“你不愿隨我去見叔夜了嗎?”
歆然搖搖頭道:“我與他不過是有緣無分罷了!”
“為什么?你們明明可以再見,為什么你不愿意啊!”落玄的情緒分明激動起來。
歆然自是明白,落玄和姐姐無緣再見的原因,才引得落玄如此這般。可是遙想,當初叔夜幾次三番的不告而別,自己心中究竟是梗了一根刺!也許他并不如自己這般喜歡他吧,所以才會同自己幾次錯過。現在經過這么多事情,什么情愛,自己早已看淡了許多。現在只會覺得當初是自己太傻太癡了!
“我也不想刻意去找他了。也許有緣我們便能再次相遇!”歆然笑了笑,別過落玄,便獨自一人走向遠方。轉眼之間,便是過了五年!
然而這五年卻是動蕩不安的五年,整個滄瀾國已經亂作一團。瀛國太子流光離開之后,十五公主便留下來和親了。只是所有人不曾料到,十五公主竟不是先前傳聞那般為恪王妃,而是封為當今圣上的魚妃。圣上已過花甲之年,得了青春年少的魚妃,便是萬般寵信起來。一年之后,那魚妃竟是誕下麟兒,一時之間,朝中格局變動頗多。太子之位更是懸而未定!
其后,一向安于滄瀾國的漠北,再起風云,季連家族擁了流亡在外的季連公子凌風為王,反了滄瀾國,正大量蠶食北方的領土。而瀛國則是在東部海岸蠢蠢欲動,頻做手腳。所有人都認為這天下要大亂了。
歆然則是笑了笑,不管天下是否大亂,尋常百姓的日子還是照舊過著。歆然離開落玄之后,便一直北上,來到一個邊陲小鎮,開了一間面店。五年來的平淡生活,歆然早已甘之如飴。過往的種種,自己也許都忘掉了吧!
季連公子便是那季凌風,他卻是所有人之中隱藏最深的那個。他一直隱居于滄瀾國,結交恪王,美其名曰為其謀劃太子之位,實則斷其滄瀾國的肱骨之臣。蘇相一死,他加快動作,與瀛太子一起擾亂滄瀾國。
看似現在正風光的季連公子,卻沒有常人所想的逍遙自在。凌風正獨自一人來到小鎮石城。不知怎的,那日從幾名農夫的談話之間,聽到那家面店,自己就起了一種獨特的感覺,怎么也要去那家面店吃上一回才肯作罷。雖說山野農夫沒見過什么世面,口中的美食也起上不了臺面,可是凌風一聽見九味面店,便不能忘懷。
九味,九味,還記得那個女人曾在破敗的園子當中和自己暢談飲食之道,時隔多年,自己仍不解她的九味。曾經還奢望自己能夠和她一直暢談下去,只是沒想到自己卻如此那般傷害過她,親手把她送上遠去的船上。噩耗傳來的那一刻,凌風后悔了,是自己害了她!
五年了,自己仍舊不能釋懷!也罷,這家面店也許真和自己有緣?
凌風跨進門檻的第一眼,便是完全愣住了!樸實無華的粗布衣裳,懶懶挽著的發髻,斜插的紫檀簪子,淡淡笑著的面容,不是自己夢中出現過多次的那個人,還是誰!
“歆……”凌風哽咽住了,名字怎么也叫不出口!
倒是歆然卻是萬般平靜的迎了出來,“季公子,請坐!”
凌風瞧著歆然無半分情緒的波動,卻也緩和了下來,“這些年,你還好吧!”
歆然收拾了桌子,說道:“什么叫做好與不好,不都這么過下去嗎?”
“我……”凌風猶豫著不知說什么才好。
“凌風無需介懷,今天想吃點什么,素面還是牛肉面?”歆然面不改色的問道,倒似把凌風當做普通的客人一般。
“你不恨我嗎?”凌風沉默了許多還是將心底的一句話說了出來。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何況從前你本幫我許多次了,往昔的種種我也不愿再次提起了。素面如何?”歆然抬起頭,看著凌風。
“可是,難道你就這樣呆在一個小鎮?我知道你不愿隨我離開,可是難道你真要一個人過下去?”凌風顯然有些激動。
“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了,這樣不是很好?何須季連公子掛懷?”
凌風嘆了一口氣,頹然道:“你都知道了?”
歆然默認的點點頭,就算自己什么不去理會,然而聽得再多也就知道了,再思及以前的事情,很多從前不明白的事情自己現在也該明白了。父母慘死,家道中落,這些事情應該都是眼前之人的緣故吧!借刀殺人,擾亂朝政,不就是為了今日的局面嗎?要報仇嗎?歆然不知道,每每想到那些往事,便愈發糾結起來。對于凌風,是知己?是仇人?
“對不起!”三個字從凌風口中道出。
那些逝去的往事像流水,像云煙,多少繁華的盛景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多少人和事在其中,而沒有一樣是留得住的。兩人相顧無言,而眼中都逐漸朦朧起來……
凌風安定的吃完最后一碗素面,便悄然離開了,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了吧!歆然望望天,轉眼之間,晴空萬里變作烏云密布,這天怕是要變了,這家店不知道是否還要開下去了。
當叔夜收到凌風的傳信之時頗為吃驚,聞及內容時卻是馬不停蹄的趕往石城了。沒想到,歆兒她居然還活著,可是為什么她一直逃避著。當年,叔夜的神色暗了暗,都是自己的錯啊。那一日,正要前去赴約,未料水琉璃卻前來攬月閣。誰說水琉璃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兒,可自己的心完全不在意,鑒于江湖情面,還是敬她三分。沒想到就是那晚出了禍害啊,叔夜的心糾了起來,幾番言語推諉下來,水琉璃竟是翻了臉,自己一時不察竟著了她的道……哎
叔夜睜大眼睛瞧著門上的匾額,九味面點,沒錯確實是這,可是緊鎖的大門卻讓叔夜如五雷轟頂的感覺,歆兒她就這么不愿見到自己?
歆然收拾包袱離開的時候,倒是有些猶豫,難道自己以后就這么避開他們?可是,想到凌風離開的時候雖未曾言語,可自己終歸怕遇見叔夜了,若是兩人再見又該說些什么?也許他早已娶妻生子,難道自己竟要學著曼楨感傷一句,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兜兜轉轉這么久,從前就未曾了解的第九味,如今蹉跎了歲月依舊還是不知。可是唯有一樣,歆然卻堅定了,人生之味始于淡!
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