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一看著寧一鶴和龍野，雖然有些奇怪，但他依舊很冷靜：反正也活不了了，不如早死。

寧一鶴突然開口：“你殺了幾個人？”冷一一愣：“我不曾殺人。”

“哦？那你從西風關逃走的時候不是殺了人了嗎？”寧一鶴的眼神很犀利。

冷一突然想起龍野告訴他的話：他應該是殺了守衛，然后偷了夜明珠逃走的。于是他又改口：“是的，我殺了人。”

龍野臉色大變，他不明白冷一為何要將這件事往自己身上攬，但他馬上就想通了：冷一在求速死。

寧一鶴繼續問：“那你殺了幾個人？”“這……”冷一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搖頭：“記不得了。”

寧一鶴笑：“看來你是殺人殺得太多，所以不記得了。”

冷一的臉抽搐了一下，但他沒承認也沒否認，而是低下了頭。

“好，那你告訴我，你是用什么兵器殺的他們，這個總還有印象吧！”寧一鶴的語氣變得和緩了一些。

冷一馬上回答：“劍！”但他很又快想到，邊關守軍大都帶刀，于是又說：“刀！”

寧一鶴看著他，目光如炬：“到底是什么？”

冷一有些緊張：“應該是刀……”“什么叫應該是刀？”冷一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覺得身上冷汗直冒，于是他一咬牙：“就是刀！”

寧一鶴微笑，因為那幾個人恰恰是被劍殺死的。王將軍為了嫁禍冷一，故意用劍殺了人，因為守將都知道冷一是個劍客，所以這筆賬自然就算到他頭上了，而他現在的回答恰好證明他沒有殺人。

“那夜明珠呢？”寧一鶴繼續發問：“你偷的那顆夜明珠在哪里？”冷一還沒從剛才的審問中回過神來，冷不丁又問了一句，順嘴說了一句：“扔了！”“那么值錢的東西，你偷它就為了扔？”冷一感覺不對，又說：“不是，我把它藏起來了。”“藏在哪里了？”“不能告訴你們。”“哦，那你能告訴我，那珠子多大嗎？”“……”

冷一又開始冒汗：“你們不是都知道嗎？”“我們是知道，但是看樣子是你不知道啊！”

冷一把心一橫：“既然這件事是我做的，你們殺了我就是了，問這么多干嘛？”

寧一鶴微笑：“年輕人，不用這么著急，如果真是你干的，我會成全你的。”“就是我干的！”“那你說出夜明珠的大小來！”冷一一咬牙：“雞蛋大小。”“什么樣子？”“圓的。”“顏色？”“綠色。”“放在王將軍的哪間屋子里？”“臥房。”“臥房的什么地方？”“柜……柜子里。”“你偷的時候是什么時候？”“晚上。”“晚上？晚上難道臥房里沒有人睡覺？你還敢去偷？”“這……”冷一張口結舌。

寧一鶴沒有再繼續問，他開始思索：因為冷一的答案沒有一個是對的。

那夜明珠沒有那么大，充其量也就如一個藥丸，而形狀倒是像雞蛋一樣，顏色也是少見的暗紅色。就是因為少見，皇上才把這顆珠子賜給了自己的愛將。

冷一的這些回答沒有一樣是對的，可以有兩個解釋：第一，他根本沒有干這件事，是被嫁禍的；第二，他是故意答錯，想逃脫死罪。但是這就矛盾了，如果他是想逃脫死罪，那何必回來，還口口聲聲說要趕緊殺了他？

所以只有一個解釋：這件事根本就不是他干的！

屋子里的氣氛再次在寧一鶴的沉默中變得壓抑起來，龍野也在咀嚼這些回答，他得出了和寧一鶴一樣的答案。

冷一不知道他們要干什么，他只是覺得事情也許不會像自己想像的那樣發展下去。

寧一鶴清了清嗓子：“冷少俠，這件事情我們還要再考慮一下，你……”話還沒說完，外面突然有個女人在喊：“龍野！龍野！”是紅玉！

龍野趕緊跑了出去拉住她：“怎么跑到軍營里來了？還在這里大呼小叫，成何體統？趕快回去！”紅玉顧不上跟他解釋：“郡主快不行了，趕快去看看吧！”龍野心里一驚：“什么？”這時里面一個男人喊了起來：“清月怎么了？”是冷一。

龍野只好讓紅玉先等著，折回到屋內。寧一鶴很驚訝，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龍野只好看著他詢問的目光硬著頭皮說：“將軍，請容在下日后跟您解釋，這個人……要跟在下去一趟王爺府。”“什么？”寧一鶴很吃驚。

龍野突然跪下了：“將軍，事關郡主生死，還望將軍成全！”說完，站起身來拉著冷一就往外走。寧一鶴愣愣地在站著那里，他實在不明白，怎么又跟郡主扯上關系了。

龍野帶著冷一和紅玉趕到王爺府，冷一一頭闖進水清月的房間，幾乎是撲到了水清月的身上，握住了水清月冰冷的手，看著她消瘦的臉龐，覺得嗓子里像是堵了個東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水清月躺在那里看著冷一，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被更緊地握住。二人四目相對，冷一慢慢俯下身，嘴唇貼在了水清月同樣冰冷的額頭上。旁邊站著的龍野、紅玉和趙媽都看傻了。龍野第一個反應過來，把紅玉拉了出去——捎帶著也拉上了趙媽。

冷一靜靜地看著水清月不說話，水清月也定定地看著冷一，靜靜地流著淚。冷一伸出手拭去她的淚：“清月，我不能再欺騙自己了，我愛你，我不能失去你……如果我還能活下去，你愿意和我共度此生嗎？”

水清月搖頭，冷一很吃驚：“為什么？”“我是郡主，你是劍客……”水清月的聲音很蒼涼，冷一有些激動：“你很在乎我們的身份差別嗎？你沒有勇氣拋棄你的身份跟我離開這里嗎？”水清月搖頭：“我這一輩子都不能離開京城。”“為什么？”“命。”水清月笑了一下，笑得很慘淡。

冷一很快就明白了水清月的意思：這是皇室要求的。他已經斷斷續續地聽到了關于水恒和水清月的一切。但他沒有繼續問，而是握住水清月的手，剛要開口再說什么，龍野走了進來：“宮里來人了！快躲躲！”冷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龍野拉到了一架屏風后面。

不一會兒，趙媽走了進來，她是替水清月接旨的——莫說水清月下了不床，就算可以，她也一向懶得去見宮里派出來的人。

趙媽大約以為屋里只有水清月一個人了，就向她轉述圣旨：“郡主，皇上為你指了婚，是靜遠王爺府的三公子……”“我誰也不嫁！”水清月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

趙媽遲疑：“可這是皇上的意思啊！”水清月看著趙媽，似笑非笑：“那我就給皇上寫信，表明心跡，讓他收回成命。”說著就要下床，趙媽趕緊上來扶住：“郡主，寫信的事我來就好了，您多休息。”說完就出去了。

冷一馬上走了出來，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清月，你為何不答應？”他希望水清月說是為了他，那樣他一定會為她拋卻一切。

水清月卻閉眼搖頭：“我誰都不嫁。”“那……我也不值得嗎？”水清月微微一動，搖了搖頭。冷一看著水清月，突然笑了：“我知道。”聲音很空洞。

然后他站了起來，直挺挺地走出了王爺府。他沒回頭，也就沒看到水清月流下的淚，龍野卻看到了。

冷一又回到了飛虎營。寧一鶴其實并沒有想到他還會回來，只是看著他蒼白的臉色，發紅的眼圈，忍不住問龍野：“是不是郡主……”“郡主沒事。”“那這……”龍野搖頭，沒有再說話。

寧一鶴察言觀色，突然有些明白了，難道……他搖頭，但冷一的表情卻讓他不可能有其他的想法。他突然很佩服冷一，敢愛敢恨，是個大丈夫，這樣的人也是絕對不會做那些下三濫的事情的。

僅憑這一點，他就可以斷定，殺守衛，盜寶珠的事情和冷一無關。寧一鶴決定幫冷一擺脫這個困境，但目前為止，他只是推測，毫無證據，這該怎么辦呢？

龍野的想法和寧一鶴差不多，就算冷一跟他沒有結義兄弟這層關系，他也愿意幫這個忙。但一來他們沒有證據，二來他們要面對的是皇上的愛將，這勝算能有幾成呢？很難說。

冷一不知道寧一鶴和龍野在想什么，他在沉默了很久后慢慢開口：“不管事情是不是我做的，都算在我頭上吧，反正我也沒什么可留戀的了。”

寧一鶴看著冷一，知道事情的發展跟他想的相似。就算郡主也喜歡冷一，冷一又是那么的優秀，可二人的地位差距可是天壤之別啊。

不說皇家后代要千挑萬選，就算是平常百姓也要講究門當戶對，于是他打算先說服冷一：“我不知道你和郡主之間發生了什么，但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不管怎么樣她都是郡主，而你只是個江湖客，你們無論如何也不會走到一起。”“走？”冷一苦笑：“她若是能離開這里，我一定會帶她走。”

寧一鶴沉吟：“這一點你先不要想了，我們先想辦法看能不能救你。”冷一搖頭：“不要費事了，在下就算再傻，也知道跟王將軍作對的下場，既然這件事情已經栽贓在了在下頭上，那就干脆順水推舟吧，你們也好有個交代。”

寧一鶴皺眉：“你怎么想老夫不管，但我既然知道這是一樁冤案，如果還睜一眼閉一眼，那我就對不起那些死去的人！”說完，寧一鶴揮袖走了。

龍野看著痛苦的冷一，有一瞬間，他甚至有一種想成全他的想法，但他又想起了水清月蒼白的臉，無聲的淚，又放棄了。再說寧一鶴的脾氣他是知道的，不達目的不罷休，也許，真的會有轉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