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一看著紅玉，他記得在王爺府的時候，紅玉還是個小丫頭的樣子，機靈可愛，現在已經變了很多……也許是愛情的滋潤，也許是為人母的驕傲。

冷一心里暗暗嘆息：水清月真是做了一件好事。想到水清月，他的心又痛了一下。

紅玉靜靜地等冷一開口，她也同樣嘆息于冷一的改變。一年多以前，這個人雖然受了重傷，但是意氣風發，眼眸里都閃耀著光華，現在卻像個久病之人，眼神無光，滿目憔悴，到底是因為郡主還是因為他自己呢？

冷一沒有想太久，他的時間有限：“龍夫人，在下有幾個問題想請教。”紅玉搖頭：“不要叫我龍夫人，就叫我紅玉吧，你也不用如此拘謹，就像當初在王爺府一樣，有什么就說什么吧。”

“好，紅玉，我知道今天請你來實在是有些不合適，但我有些話，真的是不吐不快。”他頓了一下：“我想知道，我走之后，清……郡主對我有沒有思念之情？”

紅玉聽了這話，有些臉紅，雖然她已為人婦，但這明顯的愛語她聽起來還是有些不習慣。好在她已是有夫之婦，面對的人心里也有了其他人，她把自己放在外人的地位就可以了：“冷公子，自從你走后不久，我就出嫁了，所以郡主心里有沒有你我不敢妄斷。

只是我每次回去看郡主，她都比前一次要瘦得多，趙媽說她總是茶飯不思，夜夜吹簫，每每看著天空發呆。我也曾問過郡主關于你……的事，郡主只是說她和你不是同路人。她說她除了知道你的名字，對什么都一無所知，你就像一陣風一樣……這樣的人，真的無法說出托付終身的話。

至于你們二人的身份，我想郡主并不在意，否則她也不會把我嫁給龍……將軍，所以你切莫以為郡主是勢力之人。”冷一苦笑：“她也曾對我說過她不了解我，可是她根本不給我了解的機會，也許她心里，真的不曾有我吧。”

紅玉低頭：“冷公子，你可曾記得你給郡主的那塊玉？”“記得，怎么？”“龍……將軍在娶我之前，親手將給我的玉穿了紅繩，戴在我身上，說此生不負我。我也曾問過郡主她要如何處理那塊玉，她只是搖頭。前幾日她病重我去看她，為她換衣服時看到那塊玉就藏在她懷里……”

冷一睜大了眼睛。紅玉繼續說道：“依我看，郡主心中并不是沒你，只是她身不由己。如若她能離開這里，她定會拋棄身份隨你而去，但皇上是曾下過旨的，她這輩子都不能離開京城，而你又不是侯門王府的人，就算郡主愿意，皇上也不會允許。郡主畢竟是皇上的侄女，就算王爺已經不在了，皇家的身份是不可改變的。所以，還請你理解郡主。”

冷一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紅玉。他的表情雖未改變，心里卻是驚濤駭浪了。

他不是沒有想過這些，只是每每想到水清月的那些話，他就幾乎失去了理智。他始終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愛上這樣一個女子，冰冷，甚至無情，但他騙不了自己。

在離開王爺府的日子里，他夜夜夢里都是水清月的身影。再次回到王爺府后，他知道水清月打破世俗將紅玉嫁給了龍野，對水清月的愛慕又增加了一層。這絕對是個不同凡響的女子。

這使得他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而對水清月表達了愛意。雖然遭到的是拒絕，但他細細想想，如果水清月答應他，能實現嗎？那只能說明對方在騙他。水清月據實相告，才說明她內心的苦……冷一竟然未能明白。

“什么？進宮？你瘋了！”龍野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驚訝。

冷一很平靜：“我要再見清月一次，我要問清楚，如果她心里沒我，那我走也走得心安，如果她也愛我，我一定要努力爭取……”“大哥，那可是皇上的旨意啊！”“我知道，大不了就是個死，我在這里等死，還不如到皇宮去找死，能和清月死在一起，我不后悔！”

龍野擺手：“絕對不行，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那你就等著清月的死訊從宮里傳出來，然后看著我瘋掉嗎？”“你……”龍野緩了口氣：“那也不一定，她畢竟是皇上的侄女……”“哼，水王爺都可以被賜死，清月又算什么？”“水王爺被賜死那是因為謀反。”“清月現在可是抗旨，一樣是死罪！”“皇上沒有馬上殺她，就是在等她回心轉意。”“清月如果能夠回心轉意，為什么不在最初就答應皇上？”“這……”龍野不知道該說什么。

冷一很堅定：“我不能騙自己，我必須進宮，我要爭取能見她一面，就算死我也認了。”“要是我不答應呢？”冷一冷笑一聲，從身上摸出一把匕首：“那我就只好讓我的魂去見她了，也不枉她救我一命，我把這命還給她就是了！”說著就要動手，龍野趕緊阻攔，拉扯中他的手被冷一劃傷了。

冷一大驚，趕緊丟掉了匕首，沖上去要給他處理，卻被龍野擋開了。龍野定定地看著自己的血一點點滴落，竟沒有任何反應。過了許久，才用疲憊的聲音回答冷一：“好吧，我答應你。”說完就走了。冷一愣了很久，他不知道龍野是怎么了，為何突然變了想法。

龍野用纏著紗布的手支著腦袋呆坐在那里，紅玉從身后走過來，看著他沉思的臉：“你怎么了？”龍野看著她：“你說郡主對你有大恩大德，如果需要你用生命去報答，你會嗎？”“會。”紅玉很堅定。“如果讓你在郡主和我之間選擇，你會選擇誰？”“這……”紅玉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個問題，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

龍野笑：“你有什么話就直說，不要考慮。”紅玉想了想：“在遇見你之前，我當然是會為了郡主，但是現在……如果我的死能解救郡主，我會嘗試。”“如果我的死能解救郡主，你會讓我去死嗎？”

紅玉一聽這話，頓時大驚，她一把握住龍野的手：“你在胡說什么？”龍野黯然：“大哥要進皇宮救郡主，我答應了他。”“這怎么可能？皇宮豈是什么人都可以隨便進的嗎？”

龍野點頭：“我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你想想，如果不是為了追捕大哥，我怎會遇見你？如果不是郡主為你做主，我們怎么會走到一起？一個是我大哥，一個是我們的恩人，如果換了是你，你會怎么做？”

紅玉聽了這話，沉默了很久，然后長嘆一聲：“換做是你，我會不惜一切代價進宮，就算是為了報答郡主，也要一試。”說完她看著龍野：“可是皇宮戒備森嚴，你又不認識里面的人，如何進去？”“我會有辦法的，但是這一去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出來，到時候就要連累你了。”紅玉搖頭：“別說這些了，為了郡主，就是要我死我也心甘情愿。”龍野握緊紅玉的手：“好紅玉……”二人久久地凝視著對方……也許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龍野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進宮的，但是他知道有人會有辦法：寧一鶴。龍野當然不打算把這個計劃告訴寧一鶴，他知道，寧一鶴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攔，這可是掉腦袋的事，而他自己也沒有理由拉上局外人一起去死。

于是他找到寧一鶴，說了這樣一番話：“寧將軍，上次因為郡主的事，我拜托您找宮里的人問了一聲，不知道您替我謝過那個人沒有？”寧一鶴笑：“不用謝他，要論謝，他可要謝我一輩子呢！”

龍野也跟著笑：“我當然知道寧將軍的能力，只是這件事情是關乎王爺府的，您知道，紅玉也算是王爺府的人，郡主對我們又有大恩，我還是想謝謝人家，所以寧將軍能不能給引薦一下？”

寧一鶴有點意外，他腦海里閃現了一個念頭，但很快又被否定了。不過他還是緊盯著龍野：“謝？恐怕沒這么簡單吧！”龍野故意裝出不自然的樣子：“看您說的，我還能干什么？”“你小子一定有事，快說給我聽聽，否則我可不管你這個事。”

龍野又故意嘆氣：“看來還是瞞不過您老人家啊。是這樣，我這個小將軍做了很久，值此太平盛世，也沒啥戰功可以建，所以想……”“哈哈……”寧一鶴大笑起來：“我就知道你有貓膩，怎么，想疏通疏通，升個一官半職？”

龍野趕緊低頭：“屬下知道這個想法實在是有點……”“嗨，這有什么，人往高處走，你要是沒這個想法，才是傻子呢！好，這個忙我幫你！”寧一鶴很爽快地答應了，龍野松了一口氣，他相信，寧一鶴一定沒有看出他的真實想法。

就這樣，龍野第一次和明公公見了面。明公公雖不是皇上身邊的人，在宮里也算不上呼風喚雨，卻也還是有些本事的。

本來他是個心氣極高的人，萬人不入他的眼，卻偏偏只聽寧一鶴的話。據他說是寧一鶴曾經救過他全家，不過也有人說是寧一鶴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反正不管怎么樣，無論寧一鶴什么時候找他有事，他都會千方百計地出來見他一面，龍野想見他的事，也就不在話下了。

明公公是個干瘦的老頭，看上去其貌不揚，不過可千萬別被他的外貌騙了，他是個極有心計的人。沒有點兒分量的主，可是不敢跟他斗的。宮里發生過很多事情其實都跟他有關，可他就有本事從夾縫中鉆出來，遠遠地看熱鬧。這個能力就夠他在那個危險的境地里生存了。

明公公斜睨著眼看龍野：“聽說你是寧將軍的得力干將，我也想來看看，果然氣度不凡哪！”龍野一笑：“公公過獎了，其實今天請公公來，只是為了一件小事。”“什么小事？”龍野湊近明公公：“我有個表哥，是個鄉下人，從小跟我一起長大，最近得了重病，快不行了，他說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看皇宮，這輩子都值了，所以想請公公幫忙……”

“哎喲喲，這種事情你可千萬別找我，我還不想死呢！”明公公說著就往后躲。龍野笑：“公公別著急，我沒說進皇宮，就是在宮門外頭看看，摸摸宮墻都行，再說也不讓您白干啊……”說著，龍野掏出一大把銀票塞給明公公。

明公公看見銀票，改了口氣：“哦，不進皇宮……可是這也很難啊，你要知道那守衛的都是大內高手，是不允許外人靠近的，別說看里面，就是走近幾步都要殺頭的。”

龍野看著明公公：“在下聽說明公公剛在江南給宮里采買了不少絲綢，正準備送進宮去，有好幾十個人做護衛，公公只要稍微抬抬手……再說這些人又不進皇宮，里面自然有人把東西接進去，我這兄弟就站在門口，往里瞅兩眼就夠本了，不會有危險的。再說他都是快死的人了，還能干出啥事來？”“哼，快死的人才啥都不怕呢！”“哦，也是……那就不麻煩您老了，我再想辦法。”說著，龍野就把銀票往回拿，明公公趕緊攔住他：“哎，龍將軍，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那您答應幫這個忙？”“讓我好好想想。”明公公盯著那些銀票，腦子里飛速地轉起來。

其實龍野這個要求很容易就可以滿足，護送這批絲綢的有四十個人，因為都不是宮里的侍衛，也不能進宮，所以里面的人是不過問的，都是明公公派的人，所以多幾個人少幾個人都是他說了算，從來也沒出過事。進不了宮，能出什么事？

這些人也就是為了幾個錢，又不考慮加官進爵，只管順順利利把事辦完領賞，所以也沒什么危險。想到這里，又看看眼前的銀票，明公公決定先看看龍野嘴里的“兄弟”：“忙我可以幫，不過我得先看看你兄弟。”龍野明白，這一關是要有的，他只希望冷一能夠混過明公公審視的眼睛。

其實若是在以前，冷一是無論如何通不過去的，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是長期練武之人。雖然很清瘦，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上散發的力量。

不過最近一段時間，冷一由于水清月的事情而心力憔悴，眼神無光，瘦得皮包骨頭，一看就像是個大病之人，所以明公公一看之下十分滿意：這樣的人是不可能闖出什么禍的。

于是他決定，為了那些銀票幫龍野一次。臨走時，龍野又塞給他一些銀票，要他千萬不要告訴寧一鶴自己的請求。明公公答應了，他才不管為什么，他只管錢。

就這樣，冷一和龍野被明公公塞進了護送絲綢進宮的隊伍里。臨行前，龍野叮囑冷一：千萬不要貿然行事，不要沖動，他們的目的是混進宮去，這群人雖然不能進宮，但接近皇宮就是個機會，到時候相機而動，保存自己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