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渾身都被冷汗浸濕了,劉海又黑又濕的貼在額頭上。朱唇微啟,泛著點點白色,兩雙葡萄般黝黑的眼睛剛剛從恐懼里拉出來,盯著他的時候明顯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眼角還殘留著淚水,偏偏又有個人這么抱著她,她難得這樣的脆弱,又或者是從未找到一個地方能讓她放聲哭泣。
他抱著她,她便把頭倚在他的懷里,眼淚如冰凌上融化的雪水一樣一滴一滴的落下來。他看不到她的樣子,只是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就抵在他的下顎上,冷冷的香味襲來,恰如她的為人一樣,冷而媚,艷而毒。可視化不管怎么樣,她不過是一介女兒身啊。
“誒,我的小卿卿夢到了什么,哭的這么厲害,不怕不怕,跟哥哥說。”
顧歡就是顧歡,不管是什么時候都能調笑聲風。
念卿瑟縮了一下身子,在他的懷里掙扎了一下,可是他抱得這么緊,她不過微微掙扎了一下就放棄了,習慣性的扯謊:“我夢見了怪物。”
他也習以為常聽出了她的謊言,并不拆穿,笑著拍了拍她后背,“這不是好好躲在怪物懷里嗎?”聽他將自己比做怪物,念卿忍俊不禁,一抬頭卻正碰上他低頭看下來,他的唇堪堪擦過她額頭。
她的臉瞬間紅了起來推開他:“我去洗手間。”
說著下了床,穿上臥室里的緞面拖鞋就去了。等她回來的時候,顧歡也從床上下來了,臥室里亮著淡黃的燈火,這原是一間典型的西式公寓,顧歡最是懂得享受的人,此時壁爐里火焰熊熊,甚是溫暖。
她走過去坐在長毛地攤上,他便大手一揮摟過她,又遞上一杯酒。
念卿最近跟著顧歡好吃好喝慣了,也漸漸習慣了他的作風,便索性靠在他的懷里慢慢的喝著。
誰知他卻問她:“念卿,你幾時跟的傅夜清?”
念卿不想他問的竟然是這個問題,聽他語氣不同往日,她卻實在沒有心情回答,只得推說:“我的事,四少難道還不曾調查清楚?”
這樣推脫,或者他接話過去,或者兩人撇開此話再聊別的,誰知顧歡笑笑,就著她的杯子喝了口酒道:“我是十二歲入的清和幫。”
她“阿”的一聲吃了一大驚,顯然沒想到顧歡會說這個話,手上的酒盡數傾覆到衣服上也不知,涼涼的液體順著衣料往下滾,滾在地攤上,開出絢麗的花朵,然而現在什么東西都比不上她的震驚:“你說什么,你從前是清和幫的人,不可能!進了清和幫你怎么可能出的來。”
他去不接她的話,反而問她:“你第一次見到傅夜清是在山里吧,那時候,他中了槍。”
她點頭,早就知道顧歡把她調查的詳細的很了。
“那次傅夜清是去執行任務,而他中的那槍是我給他的。后來我逃到美國,被一個老頭子看上,真可笑,我有坐起了從前的勾當,不過最終那個老頭子死在我的手里,我從他身上得到了世人難以想象的財富。”
他的目光漸次冷了下來:“回到A市時,傅夜清他早就認不出我來了,也是他從來就不把我當人看。”他的語氣突然帶上了幾分諷刺,笑著問她:“夜之會所的金牌調教師。你知不知道上一屆清和幫幫主有身邊有一個在當時A市極其有名的男奴叫‘藍眸’?”
她凝視他,漸漸的也大概猜到了這個故事。
“你是藍眸?不對,藍眸的眼睛是藍色的,傳說中,只要與之相對就會被其迷惑心神。”念卿對這個人早就有所耳聞的,又或者是說,A市所有的調教師都以調教出下一個藍眸為目標。
顧歡淺笑了聲,兩只絕美的狐貍眼眼角向上微翹。念卿不禁在心里罵到,一個男人長得這么妖孽做什么?不是存心要讓女人難堪么?
他的用食指和大拇指揭開黑色的隱形眼鏡。輕薄的鏡片被丟在火里,接著那燦黃的火光,念卿看到了顧歡的眼睛在黑夜里發出淡藍的光芒?
藍眸,這就是所謂的藍眸么?
那是大海深處的藍,閃閃點點,有著勾魂奪魄的力量。念卿在對上那對藍眸的時候基本上連呼吸都止住了,腦袋里以前空白,心里眼里,只有眼前這個絕美的男人。
“誒,念卿姐,醒醒!”他笑的有點凄涼,重新把隱形眼鏡帶上,她這才恢復正常,又往杯子里倒了滿滿的一杯酒,一氣喝盡這才算勉強的恢復正常。
“那時你多大?”
“十五歲。”
她凝視著他,他的語氣平淡的像在講述一個毫不相干的故事,但她看懂了他隱藏在這平靜后的不可磨滅的創痛與傷害。她不由得下意識的咬緊了杯沿。
“好了。”他再一次的為他倆斟上酒:“該你講了。”
念卿稍稍一愣,問:“講什么?”
“講你的故事,當然如果你不想講也沒關系。”他也坐在了地毯上:“昨日已逝。”
“我的故事你很清楚了。”她忽然有一種想笑的沖動,大約是酒喝得有些多了:“現在看看,就像一場大夢一樣,什么意思都沒有。”
他飲盡杯中的酒,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他又斟上酒:“該為這句話干一杯。”
她與他碰杯,一口氣飲盡,卻嗆得她咳嗽起來,喉中又苦又辣,令她想流淚。細細咀嚼“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這句話,卻像是自己的寫照一樣。曾幾何時自己還跟著傅夜清東奔西走,游走在商業巨子和黑幫首領之間。怎么是眨眼之間,便已是天翻地覆。自己所執信的一切,竟然都分崩離析,永不可再得。
她的心里一陣一陣的發酸,酒意也正涌上來。天與地都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晃得她頭暈。她搖了搖頭,又咬住了杯沿。她的紅唇就映在透明的玻璃杯身上。
“念卿,昨日已逝去,可是明天還要繼續,我的仇,我一刻都不曾忘記過。嫁給我,我們一起報仇。”
他并不是第一次提出讓她嫁給她,可是她依舊覺得茫然。
她搖搖頭:“不結婚我們一樣可以報仇。你幫我,不過是因為我是最熟悉傅夜清的人呢。”她掂量的清自己的重量,并不覺得結婚有什么用。
“如果我們結婚,傅夜清將會認識到我們的結盟是不可摧毀的。你可以名正言順的進入顧氏而且有了顧夫人的身份,在很多方面,你可以方便的幫到我。”
念卿深深的吸了口氣,她的大腦已經在迅速的計較利益得失。的確,如果她與他結了婚,那么她將會有很多的好處,至于“失”,她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失去的東西,既然有得無失,那么還遲疑什么?
“好吧,我們結婚吧,四少。”她笑顏如花,眸子里卻都是商人的精明與算計,顧歡看著她這無懈可擊的笑容,心卻無端的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