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病房的時候,護士正在給念卿輸液,她的血管太細,護士一次沒有扎準,現(xiàn)在正在在換一更新的輸液管。
她一動不動的看著窗外,窗外春光燦爛。她只是盯著窗臺上放著的那盆金盞花一句話都不說,護士拿著針不敢下手,顯然已經(jīng)失敗多次了。
顧歡有些心痛,壓低了聲音用英文道:“叫你們護士長來。”
美國護士瞪了顧歡一眼,收拾起針管和藥瓶就出去了。
念卿明明是醒來了,也聽到了顧歡的聲音,可是她還是固執(zhí)得看著窗外。他想,真是糟了,她現(xiàn)在連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了。
顧歡強顏歡笑走過去,擋住念卿的視線。她那雙大眼睛陷進了眼眶里,無神且黯淡,見他過來,這才轉(zhuǎn)動眼珠掃了他一眼,雖然面色蒼白,可是她至始至終是笑著的,雖然笑著,顧歡卻覺得比不笑跟可怕。
“念卿,痛不痛?”他坐到床邊,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她的手冰涼刺骨,一點溫度也沒有,他抓住她,她也抽走也不說話,只是這么讓他抓著。他怕極了,一時卻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念卿,我解釋給你聽好不好?”
“噓!別吵!”念卿噤聲,把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嗔道:“你別吵。”她這個樣子倒是像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滿臉的稚氣,還為完全脫去少女的童真。顧歡哪里敢說話,只能陪著她一起安靜的。
她不說話,他也不敢說話,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他越發(fā)的怕了起來。他的念卿不會是受刺激太大了,連精神都失常了吧。
過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念卿終于開了口:“顧四少,你聽沒聽到春天的聲音?”
春天的聲音?什么是春天的聲音?
她一直盯著窗外,他便也跟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可是目之所及,除了那盆黃色的柔弱金盞花外,什么都沒有。
“你這樣的人,肯定是聽不見春天的聲音的。我從前也聽不到,不過四少,我真的謝謝你。”她笑顏如花,吐出的話卻完全有能力把他的心撕碎摧毀。
“我這一輩子,相信的唯有愛情。傅爺負我,你亦負我。可是你和他不同。顧歡,你比他狠得多。你一手教會我怎么愛人,你寵我護我愛我,把我捧上天,然后讓我徹徹底底的摔回地獄。”
他以為她會吵她會鬧,她這么狠心,連他和她的孩子都不要了,他想,她大概會要想盡一切辦法來報復(fù)他,就像她曾經(jīng)對傅夜清做的那樣,她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他置于死地。可是她什么都不做,只是用這么輕輕的,聽上去溫柔無比的語氣對他說著話。
他寧愿她苦惱打罵也不愿她像現(xiàn)在這樣分風(fēng)輕云淡。
他早該料到,想念卿這樣的女人,一旦愛上了,怎么能容忍自己的最開始是一個欺騙,是一個陰謀。她甚至都已經(jīng)覺得真像不重要了,只要他騙過他,他就是不可饒恕的。可是,這一切并不是他的最初想法,布好了局,設(shè)好了陷阱,他是這場游戲的設(shè)計者,是三人之間真正的獵人,他算無遺漏,偏偏沒算到自己會愛上她,愛的那么深以至于一面偏著自己嫡親的妹妹,一面對她付出真心。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愛上他的,又或者他一開始就愛上他了,就像一個嬰兒會微笑,就像雨后原本就會有彩虹,這本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不管怎么樣,他就是愛上了她,愛得一敗涂地,愛的沒有任何后路可以退,他甚至都想好了當(dāng)一切結(jié)束之后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發(fā)明,而他會陪著念卿找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小城市,生養(yǎng)兩三個孩子,她可以像她想的那樣,天天為他和他們的孩子們煮牛奶。
不過著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她現(xiàn)在這么恨她,她連罵他都不屑了。
“你哭了。呵呵,你不要哭。”
她的修長的手指扶上他的皮膚,他的皮膚并不細膩,可是她撫得很仔細,一寸一寸的抹掉他眼角的淚水動作纏綿流轉(zhuǎn),仿佛戀戀不舍,又仿佛只不過出于內(nèi)心的一點點善意對于一個陌生人的施舍罷了。
他抓住她的手指,眼淚更是止不住的落了下來。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完完全全的沁在了淚水了。念卿倒似看到了一件極好笑的事情:“你為什么要哭,我都沒有哭。”她再也不會哭了,她的眼淚,在知道真相的時候就已經(jīng)哭完了,流盡了。她這一輩子都不會為任何人哭泣了,又或者說,一輩子其實還有這么長,可是卻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你看,我都沒有哭,你讓白純來毀了我本來的生活,毀了我和傅夜清之間的信任我都沒有哭,你和蘇眉演戲,我也沒哭。這個孩子失去了,我也沒哭。顧歡,我并不傻,我不是不知道你愛我,可是愛情不是這樣的,它容不得這么大的欺騙。不管你以后和誰在一起,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會有多少個孩子,我藍惜都要你記住,曾經(jīng),你用你自己的身體扼殺了你親生孩子的生命。顧少!我要你記住,不管你以后躺在哪個女人身邊,我都要讓你記住,曾經(jīng)有那么一天夜晚,你是在里孩子的鮮血里驚醒過來。”
“對傅夜清的仇,我不想報了,對于你的仇,我卻已經(jīng)報完了。四少,但愿我們今后,永不相見!”
“什么永不相見,說什么永不相見。”顧歡在這個時候,終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紅著雙眼,雙手放在念卿的肩上,劇烈的搖動著:“說什么永不相見,誰TM的要和你永不相見,林念卿,你來找我報仇啊,你TM的來找我報仇,我這么傷你,你為什么不想辦法殺了我!”
她像看到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殺了他?她沒這個興趣。
她不屑!
顧歡也知道她不屑,她只需要用那種淡漠的眼神瞟他一眼,他就會比死一千次一百次還要難受。
可是他寧愿死一千次一百次,都不愿意放開她!
“我怎么會讓你離開我,念卿就算你恨我,我也會用盡一切手段把你留在我的身邊!念卿,你知道了我是誰,我是顧歡,我是鳳王,我說道的話一定會做到!”
他是瘋了,失去了一所有的理智。
“我要走,你留的住么?”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傳過來,他本是抱著她,卻覺得她的身子越來越輕,比一張白紙還要輕,如果想在刮過一陣風(fēng)來,就肯定會把她刮走了。
是的,他留不住,他是鳳王,可是她是念卿,夜之會所曾經(jīng)的念卿姐,她要想從一個地方走出去,那就不管是國際監(jiān)獄還是孤島地牢都不能困住她離開的腳步。
顧歡重來沒有這么無助過,有生以來,他都沒有這么無助過。他不怕她走,她走到哪里,他都能尋得到,他只怕她輕聲了。這么風(fēng)輕云淡的語氣,她仿佛對世界的萬物都沒有了興趣,對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希望,她的世界早就蒙上了一層黑色的煙霧,而那黑色是他自己親手放進去了,他就是這世界最可惡的儈子手,斬掉了她好不容易萌生了的對愛情的信心,也斬斷了她和他一切的可能性。她不再愛他,也談不上恨她,也說不上厭煩他,只是看他一眼,都是那種可有可無的感情。
她輕生了,徹底的輕生了!
顧歡不容許她輕生,他的女人,可以驕傲,可以恨她,可是他不容許她輕生,不容許她死在他面前。他大聲地叫人,發(fā)明一早避得遠遠的,過了好一陣子才聽見,趕忙過來。顧歡向窗子一指:“叫人將窗子全部釘死。”目光無奈而又痛心地地掃過她:“給我看好她,她若少一根頭發(fā),我就惟你是問。”
發(fā)明見到這種情形,已經(jīng)明白了幾分,連聲應(yīng)“是”。斟酌在三,又附在顧歡耳邊說了幾句,顧歡重重得哼了一聲。又看了念卿一眼。念卿哪里肯理他,現(xiàn)在在她眼里最重要的事仿若只有那春天窗外的風(fēng)景。他始終沒有止住心中的那種痛,又想著自己和念卿也不是一時能轉(zhuǎn)圜過來的,便冷冷的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