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匆忙的，三個人都被立即趕出了將軍府，粟雪和巴特爾也不好再去牽扯吳老漢。粟雪站在街邊，沉默地看了一眼皇宮的方向，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冷凝著臉抬眸看向微生梵，淡聲問道：“公子可滿意了？”

站在一旁的巴特爾不解的眼神看了看恢復常態的粟雪，又瞅了瞅微生梵。

只見他仿佛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垂頭喪氣地站著，眼睛都不敢直視粟雪的目光，嘴里咕噥著：“丫頭，生氣……”

“我不是傻子，公子這般做戲不累嗎？”粟雪語聲淡淡，卻有一股冷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我已經說過，不需要公子報恩，但求你別再跟著我們。”說完不等微生梵回答，直接轉身離去，“巴特爾，走了。”

微生梵又是站在原地，只看著她的背影。忽地，他皺了一下眉頭，垂在兩側的手慢慢合攏，十指做了個奇怪的手勢，狀似在街邊賣糖葫蘆的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小販，迅速靠近微生梵身邊。

一直面容上都是簡單的表情的微生梵，這時臉上帶著他是北風時絕不可能有的淺淡笑意，琉璃色的鳳眸深邃若寒潭，身上是疏離冷漠的高貴之氣，就好像天邊那一輪圓月，人一抬眼就能看到，卻高不可攀，永遠難以觸摸靠近。

他的聲線如玉碎冰破，清越非常，“傳令下去，準備……”

“是，公子。”那人得了命令，迅速退去。

微生梵負手而立，明明生了一副讓人心動的好相貌，來來往往的行人卻都自發自覺地遠離他，逐漸擁擠起來的大街上，他的周圍三尺之內無人。

“最后一次站在原地，看你離去的背影。”

無人的小巷子里，大批大批的玄衣人涌進來，竭盡全力攻擊粟雪和巴特爾兩人。他們兩個離開微生梵沒多久，就被人逼進了這條小巷子里，逐漸成了這種合圍之勢。

“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會又出現了？他們難道不是微生梵的人嗎？”巴特爾雙手中短刀以千鈞之勢交叉橫掃出去，嘴里問背靠著他的粟雪。

粟雪手下毫不留情，月白色的軟鞭舞得猶如靈蛇，進退有度千變萬化，阻敵于一丈之外。“不是。”

最開始這些人出現的時候，她也幾乎直接簡單地以為是那個看上去就很不簡單的微生梵的人，但在她和巴特爾進京的一路上，他們前仆后繼的出現之后，沒幾次她就明白了，這些人不會是他派出來的人。原因很簡單，她們一路走了那么久，只有玄衣人不斷，竟然不見微生梵露面。如果真是他，既然有心一路派人抓她，就不可能一面不露，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那些玄衣人不停的出現，換新，卻從來只是下令動手抓人，沒有一個跟她說他們的主子有話帶給她或者請她去哪里作客什么的。就像現在，微生梵明明剛剛離開他們沒多久，玄衣人就又出現了。

那么派這些人來的到底是誰……她心中大概有了數，可卻不敢確定。因為她不知道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的身份，是以無從猜測那個人的身份……是與不是，大概各有五成。而且，她和巴特爾進了京城直入將軍府，他們就再沒有出現，顯然是有什么顧忌。微生梵……可能也是他們的顧忌之一。否則玄衣人不會在她和巴特爾兩人與微生梵分開后才動手。

粟雪和巴特爾兩人背靠著背，防守嚴密，一時不會受傷，但進攻卻只能靠粟雪手中的軟鞭，傷敵數量實在有限。而玄衣人這一次好像是勢在必得，來的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多。

巴特爾有些緊張，“怎么辦？”就他們兩個，敵人有這么多人，他們又出現的太過突然，以往對上他們時的那些很有效果的陷阱都不存在。雙方這樣打下去，他們兩個遲早有力竭的時候，那時不是逃不掉了。雖然這些玄衣人從來沒有打算傷人，可被不明人士以未知的理由抓去，誰都不知道下面等待他們的是什么。

“想辦法突圍，逃。”粟雪言簡意賅，手腕運力，長達一丈的軟鞭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圓弧，被鞭子掃到的幾人連連后退，胸口玄色勁裝破裂開來，逐漸露出斑斑血跡。軟鞭點、挑、纏、繞、甩、掃、劈，靈活自如，勢不可擋。

驀然間，不知道哪里傳來似笛非笛似簫非簫的樂聲，正專心對敵酣戰的巴特爾甚至都沒有那若有似無的細細樂聲，但粟雪腦中卻轟然一聲巨響，隨之而來的是胸口劇烈悶痛，她心神一震，手中軟鞭攻勢稍止。

玄衣人頓時如潮水般靠近了兩人一丈以內，疾速接近。

巴特爾一邊匆忙對敵，一邊連聲叫：“阿姐阿姐，你怎么了？”

粟雪這時耳中盡是轟鳴聲，她不但聽不到巴特爾的話，也看不到一個玄衣人手刀正向她的脖頸劈來。此時此刻，她對外界已經無感了，只能感覺到心臟劇烈疼痛，以她驚人的忍耐力，那鈍刀凌遲般的劇痛都難以忍受，身上所有肌肉都痛到痙攣，她無知無覺卻還是不肯叫出聲，咬牙忍痛，嘴里滲出血絲來。隨著那她一注意到立即變得更加悠揚婉轉清晰無比的樂聲，粟雪心間疼痛漸無，但她卻能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動正在慢慢變遲緩。隨著那逐漸變小的古怪樂聲，心臟一下，一下，極為緩慢的跳動著，甚至還在變慢，變慢……三秒鐘跳一下，五秒鐘跳一下，六秒……

她真要死了嗎？

恍惚間，又是那道似曾相識的，熟悉而陌生的女聲，婉轉低回，切切呼喚：醒醒，你醒醒，我已選擇離去，你若也走了，他會傷心呢……

誰？誰在說話？誰會傷心？

那飄飄渺渺的女聲又出現在她的意識里：他不知道這疼那么可怕，他不知道，否則絕不會讓你受……你不要離開……他們都說你比我堅強，你答應替我照顧他的……

她，答應了？照顧誰？

我就要投胎去了，以后再不會出現，你答應過我，不可食言，不可食言……

投胎？她什么時候答應了的？要照顧誰？

這道聲音越來越熟悉，她好像馬上就要想起來，可卻又似乎差了一點什么，總是想不起來。這是誰的聲音？

你應了我，不傷他，替我照顧他……我就要走了，這是最后一次出現，求你讓我放心投胎……

這聲音顫抖而脆弱，帶著絕望的同時又執著地帶著微弱的希望，這么弱不禁風，她不可能聽過，不可能認識，可又的確很熟悉，到底怎么回事？

求你求你求你求你……

凄凄切切的聲音一直重復，仿佛她不答應就會永遠這么堅持下去。她想，投胎？這大概是個有心愿未了的女鬼吧，她都能死了靈魂在另一個地方出現，那這世間有鬼不是不可能。她的心愿……她還在不停地重復著，她皺著眉說：我答應。

長長的嘆息幽然響起，執念消失，一切的聲音都化灰飛煙滅。她的意識繼續陷入一片虛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