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子櫻皇朝正值早朝時期。文武大臣分立兩列，高公公仰著嗓子喊道：“有本起奏，無本退朝！”

“陛下！”

突然朝堂上闖進一個高挑的淺藍色身影，眾人定睛一看：原來是朔王府郡主舞兮！

“陛下，卑職攔不住郡主，請陛下恕罪！”一干侍衛跪于堂上。皇帝緊皺眉頭，這個時期，不知這郡主舞兮會鬧出什么樣的事來。鑒于九霄山的皇叔蕱王爺交待，一定以國禮相待殿上這位郡主，于情方面畢竟是有愧于她慕容家。

“臣教導無方，請陛下降罪！”

皇帝正左右為難，朔老王爺應聲而出。這老王爺見舞兮竟闖朝堂，不由大吃一驚。平日里隨著舞兮去折騰，至少沒鬧出什么大亂子。可今日不同，這文武百官的朝堂之上，一個不小心便會引來殺身大禍。更何況子櫻自開國百年以來，就有明文規定：女子不得站朝堂、上沙場。所以，不管舞兮是為何而來，焦急萬分的朔老王爺便急急跪下請罪。

“爾等退下！朔王，快快請起！”坐于金鑾椅上的皇帝發話，不怒自威。頓了頓后再道：“舞兮郡主因何事擾亂朝堂？”

我無心理會老怪的怒目橫對，雙腿一屈，徑直跪下，以大禮行之。抬起頭無所畏懼的直望陛下誠心道：“陛下，請恩準舞兮代兄征戰，以雪我子櫻泱泱大國屢次遭匈奴蠻夷入侵之恥！”

“什么？”

頓時朝堂大殿之上皆震驚不小，紛紛議論開來。向來知曉這郡主舞兮行事作風怪異，易于尋常。今日竟有請纓戰場的魯莽之舉，這等天方夜譚之事傳出去豈不有損子櫻國威？不等皇帝落話，反對之聲一片，平日里朝堂上各持己見的百官們現在倒是聯合一氣。

我目光誠懇的望著陛下，希望他能從我眼里看出點我確實有那么一點兒軍事才能以至于可以為子櫻解除點什么外患之類的東西。不理會滿堂已然迅速連成一線的朝臣反對陣營的斥責聲，心里暗暗想著：你們倒是一致對外了，匈奴攻打帝都時大抵這樣就差不多了。可是不得不理會已經氣到不行的老怪，余光掃過，老爺子已經憤怒甚至滿臉漲紅指著我大怒道：“你，你……簡直胡鬧！還不向陛下請罪，剛才皆是戲言！”

老怪從未反對我任何事，之所以如此憤怒，僅僅是擔心而已。我知道，他在害怕！老人最不愿的是白發人送黑發人，而老怪已然經歷過兩次。每一次都是對他生命的考驗，假如我再離他而去，莫不如是在手刃老人家的性命。我，于心何忍？

移動膝蓋面向老怪跪著，雙掌交錯置于齊眉處，向地上磕去。然后抬起頭，抿了抿嘴決心道：“爺爺，舞兮不孝。不過，北方邊關匈奴作亂是我子櫻長久以來的憂患。鏟除匈奴人更是哥哥慕容彣熙大將軍一生的志愿，舞兮知道不能與兄長相提并論。但是，請相信舞兮，您的孫兒，我一定可以代哥哥完成！并且手刃南匈奴首領西格納，為兄報仇！”

朔老王爺看著舞兮堅定的眼神，被這份決絕凌烈的剛強一震，說不出話來。孫兒的出發點是放在國家的高度，自己這把年紀卻是出自能盡享天倫之樂的私心。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隨她去吧。沉痛函首答應道：“好！我慕容家個個英雄，女子也當巾幗不讓須眉！爺爺，支持！”似有千斤重的手掌向舞兮的肩拍了兩下，再次向皇帝跪拜，行以大禮，沉重湊請道：“陛下，請恩準劣孫出戰。老臣擔保，舞兮不會遜于犬子與孫兒彣熙。為子櫻的昌盛、邊關的的穩定，請陛下恩準！”

堂上文武百官皆驚，更多人質疑女子如何能代替男兒上戰場？情急之下的太子銉見已有動容的父皇不顧說老王爺的威嚴出列來反駁道：“父皇，兒臣認為實在不妥。我子櫻人才濟濟，可以派去邊關的將士數之不清。何必讓舞兮這樣的嬌弱女子戰場帶兵，實在太危險！”

“況且，沙場帶兵豈能兒戲，女子上戰場成和體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大損我子櫻國威！”

太子落話，難得與太子達成共識的三皇子肆竟也隨后說道。言語是相當犀利，無論是他三皇子從來就不屑于女子或是極不愿承認是僅僅擔心舞兮的心理，阻止舞兮做這樣荒唐而危險的行為是最根本的目的。

太子與三皇子開了話后，百官也一一大膽進言。諸是反對相駁。那高處獨坐的皇帝因舞兮的滿腔熱血已有所動容，可這滿朝文武以及兩位皇子皆一致反對，實在左右為難。細想到，這于情于理都不該，沉思一陣后對舞兮道：“舞兮，不愧是慕容家的后人，不同于塵世一眾普通女子。你的這份赤子之心讓天下人都應該膜拜，多少男兒也不及你的勇敢。但是于理，我子櫻自開國百年來以儒家、法家思想為主。子櫻律令：女子不得上戰場！于情，慕容世家代代為國效命，征戰沙場，保我子櫻百年太平。可朕，或者天下人，都不愿再做愧欠慕容家的事。朔王爺上了年紀，難道舞兮不想陪在祖父身邊？你遠赴沙場，朔老王爺倒成孤家寡人了！舞兮，你可明白？”

皇帝難得一次相勸于人，還說得如此心平氣和。百官詫異之余當下便明了這與眾不同的郡主舞兮在陛下心里的分量，本有幾個多事之人想趁機讒言，見如此情況硬是生生打住。

其實，這皇帝對舞兮這樣區區一小女子如此客氣，絕不只是僅僅因為有愧于她慕容家，而是遠在九霄山的蕱老王爺。早知曉這郡主舞兮是蕱王苦求的徒兒，即使蕱王不在朝，也得給他老人家幾分薄面。然后是因為老太后，這老太后前前后后別提多喜歡這郡主舞兮了。曾還有言道：皇家女子唯舞兮最優！估計是太后上了年紀，對這舞兮的種種叛逆之舉倒是不介懷。被悶了幾十年有個好玩兒的小丫頭倒符合她胃口讓她眼前一亮。再者則是對季吟霏的愧疚，如今這郡主舞兮是吟霏唯一的孩子，皇帝自然是視如己出，怎可放心的任其胡鬧。

聽得皇帝的話我滿懷希望的眼神頓時暗下來，但仍然不卑不亢凜冽道：“陛下！家仇國恨，不得不報！”

此話一出，殿上百官幾乎明了這郡主舞兮的最終想法。近來慕容王府的不幸對這個還年輕的女子打擊太大，家仇國恨，怕是家仇為主，請纓戰場只是為了宣泄內心的氣氛與不平吧！這郡主要為家人報仇，不說外人即便是主宰一切的皇帝也不便多說什么。聰明的皇帝哪會不知，以如此理由請纓不好拒絕。若是當真憐憫她慕容世家，就不該讓代代男兒白白戰死。為父兄報仇，天經地義，誰人還能再說什么！

大殿之上此時一片安靜，我跪得筆直等著皇帝的回答。三皇子出列面無表情道：“自古女子就該循規蹈矩，以男子為中心。儒家思想《周易》中有言：男為乾，女為坤。乾，天也，故稱乎父；乾為天，為園，為君，為父，為主，為今，為寒，為冰……女子坤也，既是柔順，國以男人為重心，家以父為核心。何以女子越庖代俎！傳之天下豈不貽笑大方！”三皇子字字鏗鏘，擲地有聲！文武百官個個嘆服，皇帝此時竟摸不清這素來漠視一切的三皇兒為何對郡主上心了。

我毫無怯意，起身與三皇子對望。有一種話怎么說的，輸人不輸陣。我氣定神閑的說道：“三皇子所說的《周易》只是大多數人接觸的《周易》而已，但是在《易經》《周易》之前還有兩個《易》。一個叫《連山易》，一個叫《歸藏易》。各位飽讀詩書的大人可知這兩個《易》在說什么嗎？”我掃視大殿之上的百官，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連山易》它的第一卦相是艮卦。艮卦就是少陽卦，也就是山。而《歸藏易》它的第一個卦相是坤卦。然后到了《周易》的第一卦是乾卦。這在說什么呢？這是歷史上非常有趣的現象。實際上它是人類歷史上不同階段的一種相的表現，也就是人們習慣于用相思維。當我們在概括一個社會現狀的時候，假如在艮卦所處的歷史狀態，用的是少陽。這里所說的少陽實際上是一個陽氣的初始點。人類的初始狀態也就是童話時代或者說神話時代。那個時侯人類還是混沌的，基本上人與動物之間沒有清楚的分開。換句話說，人類整個文化在剛開始發生的時候一定是少陽，然后再進入了《歸葬易》階段，也就是進入了母系。”我頓了頓，深深地望了三皇子一眼又道：“所以當世人在談論孔子《六經》這個話題的時候，實際上是把歷史切斷了。孔子所強調的《易》是《周易》，這個《周易》是代表人類千年的歷史，其實是《周易》的歷史，也就是所被推崇的父權文明或者說是男權主義。沒有談前面的母系，更沒有談前面的少陽！我這么說各位大人明白么？”向大殿掃視著，再看向三皇子淡淡的笑道：“三皇子應該是明白的吧！女子不是從來就是被保護的，也有主導權。”說完在向地面一跪，向滿面驚嘆皇帝再次叩首道：“陛下，請相信舞兮，給舞兮為親人雪恨的機會。舞兮絕不是戲言，定為子櫻百姓趕出匈奴蠻夷！”

此時的皇帝想說任何再拒絕的理由都會想得蒼白，剛才于情于理都不能批準郡主舞兮的請纓，此刻倒反轉了，是于情于理相拒之都不應該。沉思片刻后于是下令：“朕，準！”整個大殿鴉雀無聲，仿佛死一般沉靜的聽著陛下的決定。皇帝繼續道：“朕即日就擬旨，封朔王府蘭陵公主為王，封號蘭陵，且蘭陵王舞兮的王位可世襲。今日退朝！”

“退朝！”高公公在皇帝話落后宣布道。

皇帝在眾人山呼萬歲下匆匆離去。我扶起老怪，無言以對，內心愧疚萬分。我想真正的慕容舞兮一定不會贊同我拋下唯一的親人如此做，我默默哀悼著，只求她能原諒。

尾隨百官之后，我抬起頭無意間撞上太子銉的眼神，一種憂郁不忍的眼神。我真不懂他為何會有這樣的眼神，我也不去理會。心里卻想說：你們就那么看不起女子，我慕舞兮從來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主兒，可就會令你們失望了。

在移開與太子銉的眼神后又不小心對上邪肆的三皇子尹宮肆。我和他注定不會成為朋友，這樣的人是危險的，因為他的潛意識里世人就是對他不起，思維偏激，為想要的不折手段。就是擔心皇帝陛下百年后，因為他，子櫻必會掀起一場大亂。對三皇子，我真的沒辦法尊重，總感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道不同就不必要有任何牽扯。我沒看出他眼中的隱隱不忍，面無表情的移開目光，攙扶著老怪慢慢向宮外走去。

我哪里知道，這樣漠視的一瞥給當時的三皇子帶來多深的傷害。也是從這時候起，三皇子才開始發現，原來自己一直想要取之性命的人，竟不知不覺中已經根扎心底無法自拔。眼神瞬間暗淡下來，仿佛受了致命一擊，內心陣陣絞痛。

“三皇帝，身體不適嗎？”太子走近三皇子道。

三皇子肆恢復往日神情，冷冷道：“無恙，謝皇兄關心！”

兩兄弟都無心的寒暄片刻后各懷心事的離開，自留一份心傷于心底。這樣的深情，誰人知道誰人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