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山林里,遮天閉日的濃密樹葉透不進一點陽光,這里是個陰暗潮濕的所在,蛇蟲鼠蟻四處游走,一股破敗糜-爛之氣。
暗青色的長藤垂在山洞口,儼然是一副天然的洞簾,洞里透出幾許幽暗的光芒,倒是這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誰也不知道將軍府的后山深底竟然是這樣一個潮濕陰冷的所在,比起山上的冷風嘯嘯,雪花飛舞,這里顯然又是另一番景致。
光明總與黑暗相對,一切不能放在太陽底下做的事,只能窩在這小山洞里秘密進行著。
皇甫辰仿佛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里柳絮飛花,陽光暖暖,她信步踏在青色的石徑上,看著綠荷茵茵,聞著清雅花香……
身邊是俊美佳人,仆從無數,生活似乎又回到那無憂無慮,放-縱無邊的日子。
突然,一個浪頭打來,夾雜著一股勁風,倏地一下將她卷入了河流之中,她驚慌不已,掙扎著,撲騰著,呼喊著,伸出手向岸邊的人求救……
可是,那一個一個嬉笑的嘴臉只顧冷眼旁觀著,沒有人肯踏前一步。
蔑視聲,冷笑聲不絕于耳,仿佛冷冽的冰霜,壓著她重重地下沉。
越沉越底,她捂著脖頸,就快透不過氣來。
猛然咳嗽一聲,或是被水嗆著了,一陣窒悶的感覺讓她驚醒了過來,一身冷汗。
原來,竟然只是一場夢!
皇甫辰長呼了一口氣,睜眼,頭頂是凹凸不平的洞壁,熒熒點點的星火之光置于洞壁之上,很微弱,卻能勉強視物。
這里……是哪里?
皇甫辰動了一動,卻覺得全身骨頭像是散架了一般,酸痛不已。
她應該是從懸崖之上跌落,可竟然奇跡般地沒有死,這是老天憐她嗎?
可又是誰救了她,將她搬來這個山洞?
見到那恩人,她一定要當面致謝。
劫后余生,不是沒有喜悅,只是那喜悅卻被另一種情緒給壓住了。
那是抹不去的擔憂,阿平是奸細,她卻仍然留在將軍府,那么,此番作戰,勝算幾何?
而且趙寒……趙寒能否逃出那兇險之地,眼下卻是個未知之數!
皇甫辰緊咬著唇,眸中亮光星點不一地跳動著,投向頂上不知名的某一點,或許是更遠的地方,她心之所向卻又不能到達的地方。
她很茫然,很無助,這樣仿若廢人的她,為什么還要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下去?
在皇都,聲聲罵名;在塞北,害人害已。
這張丑陋的臉,多了焦糊的痕跡,想必已是更加恐怖了吧。
她還要活著嗎?
還能活著嗎?
“呃……”
隨著這一聲詫異,跟著踏進山洞的是一個年過七旬的老嫗,皺紋布滿了她整張臉孔,可眼底閃爍的晶亮卻是熠熠生輝。
“你終于醒了。”
看到皇甫辰蘇醒過來,這老婦似乎無比地開心,這讓皇甫辰微微一詫,可救命之恩在前,也由不得多做他想,只得輕聲道:“謝謝老人家相救之恩。”
醒來之后,雖然全身酸痛,可手臂上的傷已經被人給處理過,齒間還殘留著藥物的清香,將她的饑餓一掃而空,精神倒是比之在囚室里不知道好了多少。
這一覺,她到底睡了多久?
“不必言謝。”
老嫗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精光直直地掃在皇甫辰那張疤痕交錯的臉上,上下游移之中,似乎不但沒有懼怕,還是滿心歡喜,這樣的感覺不禁讓皇甫辰汗毛直豎。
“我這一生都在尋找一張合適的臉……”
老嫗一步一步走近皇甫辰,綻開一抹低笑,“不要傾國傾城,也不用絕代風華,只要是精骨完美的臉廓,我便能造出這世界上最美麗的容顏……今天,終于被我給找到了!”
隨著老嫗話音一落,皇甫辰臉色倏地一變,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地緊握。
這老嫗想要干什么?
聽她那番妄言,難不成還要在她的臉上再做文章?
“不!不!”
皇甫辰驚恐地搖著頭,腦中浮現阿平那張貼在活人面上的臉皮,胃里不住地翻涌著。
她的臉那么丑,那老嫗也想要嗎?
這張臉皮,或許從前光彩照人,可現在,又有誰愿意多看一眼?
這老嫗……究竟想要干什么?
看著那一步一步接近的暗影,皇甫辰只覺得帶個身體像是被釘在了石板之上,無形的壓力箍著她,竟然一動也動不了。
“放心……”
老嫗走近,緩緩落座在石床上,蒼老干枯的手指一下一下撫摸著那張疤痕縱生的臉龐,低笑道:“我會將你打造得更完美,成為我最杰出,最不朽的藝術品!”
一股深寒自腳底席卷而上,皇甫辰冷顫連連,眸中驚詫不已,看著那老嫗近乎瘋狂的神色,她心中冷汗直流。
這個老嫗,一定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