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城在金麟皇朝的最北方,是重要的邊陲之城,它像一堵銅墻鐵壁,抵御著北方部落民族的侵襲,捍衛著金麟皇朝領土的完整。
當然,守衛著這一片土地,功不可沒的便是朔城守將--飛將軍趙丹陽。
趙丹陽戎馬一生,將青春與熱血灑在了這片北國的土地上,帶領著趙家軍抵御外敵,勇猛無比,在北地不時被人們傳為佳話。
龍生龍,鳳生鳳,趙丹陽的后人當然也不是等閑之輩。
趙丹陽膝下育有一子趙寒,一身武藝驚艷整個趙家軍,不失為武將中的良才。
但唯一遺憾的是,這趙寒卻是遠近聞名的丑男。
一米八的身高在男人中堪稱恐怖,孔武有力,氣勢磅礴,一張臉棱角分明,有模有型,與男子的陰柔俊美八桿子也打不著邊。
所以,雖然趙寒已年過二十,卻仍然無人問津,漸漸地,成為了留守趙家軍的老處-男。
這一切的資料皇甫辰當然是從阿平口中得知,不愛言語的她,哪里能探聽得到各種消息,而作為早一批發配而來的囚奴,阿平當然了解的情況就比她多得多。
趙寒雖然不像她以前寵愛過的美人或是貴君,有著優美的身段與俊美的樣貌,但那樣剛毅的面容,那樣魁梧的身姿,卻給人一種力與美完美結合的感覺。
這樣的男人,或許得不到女人的親睞,但他在軍中的表現,卻值得所有人去尊重。
從來,她都是高高在上俯看眾生,以神的姿態,滿足別人的愿望或是祈求。
她從來沒有求過別人,也不知道受人恩惠的感覺竟然是這般的刻骨銘心。
或許,擦身而過的瞬間,趙寒已經不記得曾經幫過這樣一個丑陋的女人,但他的身影,卻在那一天起,鏤刻在了皇甫辰的心里,給她留下了永難磨滅的印跡。
他給予的只是憐憫,但她記住的卻是恩情。
……
夜晚寒風呼嘯著,皇甫辰裹著被子卻是輾轉難眠,這兩個多月的遭遇像破碎的片段慢慢地浮現在了眼前。
吃苦的日子,她以為咬一咬牙就能挺過去,但現實的艱難卻像根根鐵刺扎入肌-膚,隨時將這種刺痛漫延到四肢百骸。
若不是牢記著心中的信念,若不是她還在這冷暖人世感覺到一絲絲溫暖,或許,她已經被這殘酷的現實所打敗,意志早已被苦難的生活磨滅得只剩下零星幾許。
她沒有豪言壯志,她只有一求真相的決心與毅力,這份信念支撐著她,鞭策著她。
所以,再累再苦她也要熬下去,她不能倒下!
馬棚那邊似乎有些動靜,皇甫辰立馬翻身而起,側耳聽著。
她與阿平所住的草屋就挨著馬棚,工作生活都挺方便,只是那味道,就需要時間來適應了。
“嘶嘶……嘶嘶……”
風聲中似乎還夾雜著馬兒陣陣痛苦的嘶鳴,皇甫辰心中立時一凜。
馬棚里有一匹馬懷了身孕,眼看著要到了預產期,該不會是要生小馬了吧?
“阿平,快起來……”
皇甫辰心中一急,搖著對面鋪位上仍然在熟睡的阿平,哪知阿平只是嘀咕了一聲,拍開她的手,又繼續睡她的大覺。
看著雷打不動的阿平,皇甫辰嘆了一口氣,一踱腳便奔出屋外,向馬棚而去。
如若真是孕馬產子,阿平也幫不上忙,只能找獸醫去,但那么夜了,能有人幫她去請獸醫嗎?
若是馬匹有什么損失,一定又算在她的頭上。
新仇舊恨,林管事這次一定不會放過她!
而她是否還有那么好運遇到趙寒,就誰也說不清了。
拋開那些雜念,皇甫辰急奔到那匹孕馬所在的棚子,因為它是待產馬匹,怕有所損失,所以,這匹馬是單獨在一個棚子里。
可就要到棚口,就見馬棚里星星點點的燈火,拉長著一個人影,皇甫辰的心登時一喀,誰會在這大半夜里跑到馬棚來?
莫不是偷馬賊?
順手抄起一旁的木棍,皇甫辰謹慎地慢慢靠近。
心里的害怕不是沒有,她不會功夫,力量又小,真遇到悍賊可能還會得不償失,將自己給賠了進去。
但是不捍衛馬棚也不行,馬匹的安危與她的生命相關聯,這一刻,她是不能退步的。
皇甫辰緊緊握住木棍,不知道是否源于一種使命與責任感,還是一種憂患意識,那種感覺不斷地催促著她向前。
“大膽賊……”
皇甫辰高舉木棍,一腳抖開木棚的門,壯膽似的大喝一聲,可話到一半,她就愣在了當場。
里面確實有人,而且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
這人,不是趙寒,還會是誰?
手中的木棍頓時掉落,“嘭”地一聲砸在了皇甫辰的腦袋上,她痛地呲牙咧嘴,兩手抱住了頭猛揉,視線卻不自不覺地下垂,低聲叫道:“少爺……”
雖然臉上的傷口早已經脫了痂,但那一條條腥紅色突出的痕跡也讓整張臉看起來猙獰恐怖,平日里她都會帶著布巾,以免嚇壞了別人。
只有在阿平面前,相處慣了,她才敢以真面目示人。
而眼下,她真怕嚇壞了趙寒,給她的恩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阿辰,快將火把給我拿近些,流星要產子了,我要為它接生!”
趙寒抬頭掃了一眼皇甫辰,復又把頭低下,眼神專注地看著流星。
兩手的動作卻沒有停,帶著輕柔的力道緩緩地在馬腹上推搡著。
“喔……好!”
皇甫辰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拿起一旁的火把,盡量低垂著頭,讓搭下的發絲擋住自己的面容。
原來,趙寒記得她,也認得她。
或許,她也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無足輕重。
“這馬……是不是難產了?”
皇甫辰試探性地問道。
趙寒仿若很焦急,額頭也浸出了細密的汗水,可手下的動作依然沒有絲毫停頓,那專注的模樣,就像在對待……一個朋友,或是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
對待畜生,尚能有這種感情,何況是人呢?
趙寒,該是一個心思細-膩,感情豐富的的男人吧。
“應該是……”
趙寒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頭也不抬地說道:“以前我也為馬接生過,可流星的情況卻是最特殊的,都痛了一個時辰了,還沒有產子,如果……”
那最后的字眼趙寒沒有說出口,他咬了咬唇,眸中有一絲痛色滑過,手下的動作卻是更賣力了。
“我去找獸醫……”
皇甫辰一激動便脫口而出,她只是不愿意見到趙寒如此擔憂。
“獸醫住在城東,太遠了,她趕過來,也許流星已經……”
趙寒的聲音低沉,但卻有絲絲感情融入其中。
流星倒在地上喘著粗氣,它眨巴著大眼睛望向趙寒,水光瀲滟之中似乎也能體會到主人對它的情意。
“那我來幫你!”
皇甫辰將火把一插,一挽衣袖,便蹲在了趙寒的身邊,學著他的動作,幫著推搡著流星鼓起的腹部。
“它應該是胎位不正……”
皇甫辰閉起雙眼,雙手輕輕在馬腹上撫過。
有些時候,心急反而不能看清事物發展的方向,趙寒太過擔心流星的安危,已經失了冷靜,做不出正確的判斷。
這一次,換她來幫他。
臨近產口的位置突起的是腳,皇甫辰摸索著找到那小馬駒頭部的位置,道:“我們要試著將頭的位置推近產口,這樣,流星才能順利生產。”
趙寒一怔,側頭看向蹲在身旁的女人。
長發遮住了她的側面,看不清容顏,但依稀可辨的幾道腥紅色的痕跡卻在火把之下暗自招搖著。
她,便是新來的囚奴,也是他們口中的丑女人。
他知道她,也無意中救過她。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和這個女人有什么交集。
胎位不正?
應該是的。
看到流星如此痛苦,他一時之間便慌了手腳,沒有及時做出正確的判斷。
在沙場對敵,他尚能應變自如。
可看著流星受苦,他卻沒有了主張。
幸好……幸好有她在。
看著皇甫辰的側面,趙寒不由地點了點頭。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這個女人雖然面貌丑陋,但誰能說她沒有一段心酸的過往呢?
一個丑女,再加上他這個遠近聞名的丑男,這樣的組合,出現在這樣的夜里,是不是也算是一種絕配呢?
趙寒自嘲地笑了笑,不作他想,繼續與皇甫辰一同努力著。
長夜過去,耀起晨光,經過一夜的辛苦與努力,流星終于順利地產下了小馬駒。
看著那初生的希望,皇甫辰與趙寒對視一眼,不由自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