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拭著快要流下去的鼻涕，隋清泠終于承認：她病了！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比任何時候都軟弱，且特期待別人的遷就與寵溺。

窩在大馬車的一個角落里，周圍的幾個女孩兒根本就不可能她，更不要提關心她了。甚至在她打噴嚏和流鼻涕的時候，還瞥過來鄙夷而厭惡的眼神，仿佛她多么惡心似的。似有似無地遠離她。

這讓隋清泠靈魂深處那已經遙遠而遠去的記憶，又重新清晰起來。當初一起上學的同桌蒙蒙，總是說她很喜歡生病，因為她病了，無論大病小病，都可以吃到很多的好吃的，甚至平時父母不應允的事情也會輕易答應。雖然她們的關系很好，但每當聽蒙蒙這么說的時候，她的心就痛痛的，她知道自己只是個孤兒，沒有資格生病，因為育幼院的院長和其他的看護人員，都沒有太多的時間和精力照顧她，更何況她比很多小朋友都要大……

很多時候，她從病了到好了，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的。還好她的身體還算比較好，小病不多，大病更沒有。唉！怎么又想起來這些了呢？

由于下雨的緣故，需要將每家的小姐都送回家的。等轉了一圈之后，車夫才發現車上還有一個小小姐，眉頭一皺，不禁有些氣惱。天氣不好，他也想早點兒趕回家呢。

“喂！小姐？小姐！”叫了幾聲沒有反應，又因為距離比較靠里，車夫就馬上馬車，動手搖了一下，觸手才發覺，這小女孩兒的身體很熱。“這可怎么辦哪？”嘀咕了一句。

車夫倒也不含糊，趕著馬車就到了林府，這林家主應該會知道這是哪家的吧。而且最要緊的給她找大夫啊。

就這么著，隋清泠迷迷糊糊地，似睡非醒的，被帶回了林府。模糊地意識中，她只感覺全身上下特別難受，說不出的難受，讓她想要宣泄，卻又不知道從哪兒宣泄。忽地又覺得，仿佛她被放入了蒸籠里，熱得不行，還透不上氣來；忽地又仿若被扔入了冰窖中，只能蜷縮著身子來御寒，小嘴張著大口地吸氣，卻還是不夠用。就像一條離水的魚。

“泠兒……”發顫地聲音，隋林氏一看到躺在床上的隋清泠，一張小臉兒已經發白了，不一會兒又漲得紅得發紫；一下子蓋緊了被子也凍得哆哆嗦嗦的，一下子又熱得不行。看到她這個樣子，隋林氏的心中很是難受。

站在屏風旁，已經顫抖的身軀，如果沒有身邊米葉的扶持，只怕也要堆成堆了。

林絳早就來了，忙過來講隋林氏扶到一邊拿坐下。床邊，一個看起來有些年紀的中年大夫，正坐在旁邊切脈，又觀察了一會兒，才走到屏風外面的桌子旁，用早已準備好的筆墨，寫下了方子，交給早就等在一邊的藥童手里，讓他先去抓藥。

看著隋林氏只能睜眼看著隋清泠流淚，林絳示意米葉照顧好隋林氏，跟著大夫來到了外間，等大夫交代。可惜，半天沒有開口，他不得不開口詳詢，“大夫，泠兒這是？”

“小姐并無大礙，只是可能近期淋了雨，又沒有及時驅寒，使得寒氣入侵，這才病得如此嚴重。還好得到了即使治療，只要看方吃藥，再多多調養一段時間，應該問題不大。”那大夫坐在林絳的對面，喝著茶說道，“這小姐畢竟是小，又是個女兒身，還是要好好保養的好，否則小病多了，不知道會落下什么病根，對以后、也是影響很大。”意味深長的話語，意味深長的眼神。

林絳自然也是個明白人，也就明白了這大夫的意思。當下就點頭應允。

“林斌，你去送一下大夫。”隨著林絳的吩咐，林府的管家、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人，進來引著大夫離去。

“泠兒、泠兒她……”隋林氏的心思都在隋清泠的身上了，看到林絳進來，馬上就抓住他的手問道，發顫的聲音并沒有好多少。

“沒事。堂姐，你要振作一點兒，不過是小病而已。”林絳也是盡力安撫著隋林氏。畢竟，她們母女住在這里沒有一個男人在身邊照應，他應允了自然也就擔起了這份責任。

“小病？”隋林氏的淚更多了，擦也擦不完，雙手顫抖地拉著林絳，“當初，沁兒也就是一點兒小病，不過是被釘子劃傷了，可結果呢？她還是離開了我……我的沁兒……”

“夫人，夫人！”米葉半摟地扶住隋林氏，她也是知道情況的，當初她也照顧過二小姐的。

“堂姐！”林絳厲喝了一聲，嚇得隋林氏的眼淚止住，愣怔而迷茫地看著他，這才開口，“沁兒是沁兒，現在躺在這里的是泠兒。你有沒有想過，你總是這一想著沁兒，對于泠兒來說，她得到只是姐姐剩下的愛，不是你真心的期盼。”

隋林氏心中也是一振，但面上還是有些別扭，她就是心疼沁兒，而且她以為只要有了沁兒，她什么也不要都可以的。

“泠兒現在才是你未來的依靠，你的寄托，不是嗎？堂姐，你要珍惜你們的母女情分啊。更何況，不是我說的泠兒沒事，而是大夫說的。咱們都期盼泠兒更好的。”林絳看著隋林氏緩過勁兒來了，也就放開了她，讓丫鬟準備一些細粥，等泠兒醒了用，又勸隋林氏去吃些東西，讓米葉守在這里。

在他們擔心的時候，誰都沒有注意到林牧禾的出現，而他也就聽了一般就悄悄離開了。一個人來到了后院的最后面，那里是一處花園，正好正對著后門，林牧禾一氣兒就跑到了花園中心的醉花亭，坐在里面，也不管稍稍有些濕的衣衫。

要是泠妹妹就真的醒不過來怎么辦？那么他就沒有好妹妹了？他不要。更何況泠兒那么乖，又那么懂事，為什么會醒不過來呢？可……姑姑說了，那個什么叫沁兒的，不也就是一點兒小病嗎？……

林牧禾就這么一個人坐在亭子里，胡思亂想，加上天氣微涼，衣衫淋濕。到了晚上用膳的時候，他也病倒了。只不過，并不是很嚴重。可是，能和泠兒一起生病作伴，他還是很開心的。

第二天晌午，隋清泠就醒過來了。看到隋林氏坐在一邊暗自掉淚，心中一嘆。伸出小手，一下子就抱住了隋林氏的脖子，“娘……”甜甜的聲音，軟軟的，讓人心中一下子就軟了。

“嗯？什么？”隋林氏順口就問道。之后又看著主動親近自己的隋清泠，感覺驚喜萬分。驚的是，泠兒從來沒有像這樣對她撒過嬌，有時候看那眼神，甚至會讓她錯覺泠兒不是個小孩子；再有就是泠兒竟然開口說話了，而且還是這如同糯米團子的甜而軟糯的聲音；喜的是泠兒的病終于好了，睡了這么久終于醒了。她心中還真是怕她就這么不醒了。抱著這小小的、軟軟的身子，心中很是踏實。

“娘，泠兒是不是不乖？”隋清泠這么一叫，心中覺得跟隋林氏更是親近了很多，原來真的是心態決定一切。她心中認了這個母親，那么她們的母女緣分就會存在。

“怎么會呢？泠兒最乖了。”隋林氏笑笑說道，可是配上一臉的淚水，顯然說服力有些不夠。

“那泠兒要是乖的話，娘親為什么還要哭呢？難道娘親也病了嗎？”這樣甜膩膩地坐在隋林氏的懷里撒嬌，感覺真不是一般的好。有娘的孩子是塊寶啊！亙古不變的真理！

“當然不是了。泠兒等等。”說著，馬上就將隋清泠放在了床上，快步走到外間梳洗了一下，恢復了原本端莊的容顏，這才回來抱著隋清泠。

于是，一下午的時間就在她們母女交流感情中度過了。雖然隋林氏不知道為什么泠兒能夠說話了，而且有了這么大的變化，甚至讓她有些認不出到底是不是她女兒了，但心中還是很欣慰。她更喜歡這樣的泠兒。小孩子病了，對于母親的依賴更多了，或許就是源于這樣吧。

晚飯，是大家一起在膳食堂用的，全家人就這么幾個人，早飯和午飯還都不在一起用的，這晚飯就顯得熱鬧了不少。

首先就是大家都感嘆，這病了一場，小泠兒更討人喜歡了，還能開口說話了，更是可喜可賀了。林牧禾看到自己的泠妹妹沒事兒，胃口大開，雖然還是在感冒流鼻涕中，依舊吃了兩大碗飯。

飯后，更是在大人們談天的時候，悄悄拉著隋清泠回到了房中。

“泠兒？”林牧禾和隋清泠兩人都坐在床上，當然是林牧禾房間他的床了，面對面，都盤著小腿，突然就咧嘴笑著叫道。

“嗯？”挑挑眉毛，以示疑問。當然了，這是習慣性的動作，而隋清泠也不像太累著自己。

“能不能、你，能不能……”

“什么？”

“你、能不能再叫我一聲？”林牧禾很喜歡聽隋清泠的聲音，特別是叫“哥哥”的時候，感覺自己好自豪。

“哥哥？”

“噯！”林牧禾嘴咧得更大了，滿面笑容。可是之后等了半天，卻發現沒聲了。就可憐兮兮地問道，“就不能多叫幾聲嗎？”

“哥哥……”

“噯！”

“我困了……”

“呃、那，好吧……”林牧禾垂頭喪氣地穿起自己鞋子，又細心地給隋清泠穿好，將她抱下床，牽著她的手，將她送回房。

隋清泠看到這樣的林牧禾，感覺很好笑，而且就在林牧禾的身后翹起了嘴角。在上床之后，隋清泠還是拉住了林牧禾，滿足了他的要求，足足叫了十幾聲的哥哥。

林牧禾當晚的夢里，都是揚起嘴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