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就空落落的,我也知道是因為黛玉要回姑蘇去我舍不得她,況且那不詳?shù)念A(yù)感又籠上了心頭,便有些心神不寧的,早飯也吃不下去,就在府里瞎溜達,不知不覺的竟又走到了林忠住的地方,我看了看,屋里沒人,想必是出去雇車雇船的了。
我忽然意識到我趁人家不在時進人家的屋子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就忙退了出來,心中為黛玉難過。
林姑父是黛玉唯一至親的人了,眼看也要去了,丟下黛玉踽踽獨行,日后生活中的風刀霜劍可讓她一個弱女子如何抵抗啊!老天,你未免也太狠心了難道連黛玉這樣神仙一流的人品也難逃紅顏薄命的的宿命嗎?
心里想著是,腳下就不聽使喚,我不知不覺中竟走到了王夫人的屋子外面,這個地方從來就是我心里的禁區(qū),除非是每日的晨省昏定,否則我是絕不會踏進王夫人的門檻的。天知道,我今天這是怎么了,就算被鬼推著也不會走到這里呀……
想到這里我出了一身冷汗,趕忙想著避開,卻在不經(jīng)意間透過掛著湘妃竹簾的窗戶,看見了王夫人與賈璉不知在密謀什么,賈璉一臉的喜悅,王夫人的嘴邊也掛著陰險的笑,那目光讓我不寒而栗。冥冥中我預(yù)感到,有人要被他們算計了……
退到了院外,看看并沒有人發(fā)現(xiàn)我,這驚魂總算是安定了下來,可好奇又占了上風。按說平日里王夫人有什么事都是交代給王熙鳳的,賈璉雖是鳳姐的丈夫,卻也只管外面的事情,奇怪呀,王夫人這是要干什么事,怎么不找得力干將王熙鳳,反而找了這個出了名的浪蕩公子爺賈璉呢?
想起昨晚老太太似乎是派了賈璉送黛玉回蘇州的,他明天就要走了,什么時候回來都沒個定準呀,他還能給王夫人辦什么事?
對了,姑蘇,難道王夫人算計的竟是黛玉?我一時也想不通,再說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如今就算計黛玉,不是很危險么,至少老太太那一關(guān)就不好過,可是那種預(yù)感卻越來越強,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只是發(fā)呆……
“環(huán)兒,大日頭底下發(fā)什么呆呢你?”聽見有人叫我,我也就連忙回過了神,卻見是賈璉得意洋洋的從屋里出來,漫不經(jīng)心的問我。
“璉二哥好,我找太太討點東西……”平日里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賈環(huán),從來都是糊不上墻的爛泥,沒什么出息的,只是想不到,我急中生智隨口而出的一句謊話倒也沒讓自己吃虧,心里不禁暗笑。
“什么好東西,還值得來討?快去吧,太太如今正好閑著。”
“璉二哥,你真的要去姑蘇了?聽說出門在外很是辛苦的。”
“你一丁點的小屁孩懂什么?守著這么個家有什么好的?還是出去辦事才能撈好處呢。”
“璉二哥,那你是不是撈過好處了?”
“去!什么都不懂,別亂說,你想要什么,等二哥發(fā)了那筆財,給你買回來。”
“嗯……什么都行,好吃的好玩的我都喜歡……”
我和賈璉正說著話,本來只想混過賈璉去好離開這里,可誰知偏偏說話的聲音又被王夫人聽見了,她就在屋里問:“璉兒在外面和誰說話呢?”
聽見王夫人問,賈璉忙說道:“回太太,環(huán)兄弟說是想找您討東西呢。”說完又一推我,說:“快進去吧,我走了。”
看著賈璉走遠了,我心里一沉,什么叫“出門在外才能撈好處?”還有怎么就“發(fā)了那筆財”?哪里的財那么好發(fā)?
算了,想來想去也想不通,那就先不想了,還是先想想向王夫人討什么吧,這可是當務(wù)之急。
“環(huán)小子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怎么不進來?”我站在簾外,見王夫人叫我,就連忙進去請安。
“請?zhí)病!?/p>
“是環(huán)三爺呀,你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什么事?”
“嗯……太太,這個,環(huán)兒也不小了……想,請?zhí)牛胗懱粋€恩典,派個丫鬟,伺候我吧。”
我本來就怕王夫人像避貓鼠一般,現(xiàn)今又心虛,再加上隨口亂說的討恩典這類的話,前言不搭后語的,連話都說不利落了,汗也早把衣服打透了。
我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王夫人見了我這結(jié)結(jié)巴巴的猥瑣樣,再對比她兒子寶玉,那才叫龍駒鳳雛呢,虛榮心就大大滿足了,加之本來心情就好,也就同意了,竟將她屋里一個二等丫鬟彩霞賞了我。
天啊,這回我可再也不抱怨你了,老天可真是待我不薄,這回可真是討來了天大的恩典了。這彩霞平日里并不討太太的歡心,卻也經(jīng)常暗地里照顧我和姨娘,她也和姨娘很是投緣,想必日后有她陪著姨娘,姨娘也不會孤單了。這次沒想到竟是意外之喜,高興的我連話都不會說了,趴在地上結(jié)結(jié)實實給王夫人磕了三個頭,拉著彩霞就跑了。
姨娘知道了,嘴上只怪我太莽撞了,心里卻止不住的高興,直說這才是過日的樣,一個家只有母子兩個總也不像。聽姨娘的話,似乎別有深意的,只是我現(xiàn)在沒有心思去探究罷了。
吃罷了晚飯,彩霞和姨娘收拾好了,坐在一旁閑話家常,我就開始在一邊思量賈璉所說的那筆意外之財,會是什么呢?
姨娘見我又沖著燈發(fā)呆,忙叫我:“環(huán)兒,明兒你林姐姐回家去,你不去送送?只管發(fā)呆做什么?早點睡覺,明兒也有精神,讓你林姐姐看著也歡喜。”
“知道了,別催。明兒我不光得送林姐姐,還得和兄弟們?nèi)ニ铜I二哥。”我心不在焉的答道。
對了,賈璉可是典型的花錢大手大腳的公子哥兒,見了銀子豈有不貪之理?再者林姑父病入膏肓,叫黛玉回去安排后事,王夫人未必就一點風聲也沒聽到,況且憑她當家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猜也猜到了。若真是這樣,他們就是想吞了黛玉的家產(chǎn),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一般呀,試想林姑父病逝,族中又沒個親近的宗親,只有一個未出閣的女兒,這處理喪事,整理家產(chǎn)的事,豈不全歸了賈璉,那這林家的財產(chǎn)自然就落入賈家之手,賈璉與王夫人,還能不收入自己囊中?
如果真是那樣了,黛玉可真就是一無所有,寄人籬下了,到時她一個孤女,萬事做不得主,以后還不是全憑王夫人擺布?到時別說嫁給寶玉沒希望了,就是找個門當戶對,人品才情差不多的只怕也不能夠了。
想到這,我不禁后脊梁發(fā)涼,這王夫人做事可這是太絕了,憑黛玉的性格,若真落到這步田地,是必死無疑的。不可,我絕不能讓他們?nèi)缭杆阌嬃索煊袢ィ晌矣衷撛趺崔k呢?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見黛玉是不可能的了,畢竟一切只是我的猜想,不方便告訴林忠,總不能在外人面前敗壞自家人吧,那怎么辦?明日大家一道送行,怎么得閑兒單獨說與黛玉?
思來想去的,只能寫張字條,趁人不注意塞給黛玉了。想好了,我忙叫彩霞磨墨,提筆寫道“萬事小心,莫讓賈璉接觸林家財產(chǎn),切記切記”。
寫完了,我把它折成一小塊,想著憑黛玉的聰慧,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三爺,明天我不能去送林姑娘,這個荷包是我趕著繡出來的,也是我的一份心,你幫我轉(zhuǎn)贈了吧,也不枉姑娘平日里對我的照顧。”說著,彩霞拿出了一個新荷包,做工也算是精美,可畢竟比黛玉做的差遠了。
我看著這個荷包,心想,這可真是天助我也,就把我寫好的字條放了進去,當晚我安心睡了一覺,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彩霞叫了起來。
我心中急著去見黛玉,連早飯也不吃,便袖了荷包,去到老太太屋里送黛玉。
過了一會,寶玉和各位姐妹們,圍著黛玉也進來了,個人自有言語,待他們都說完了,我便上前去,遞上彩霞的荷包,說道:“林姐姐,這是彩霞給你繡的,路上保保平安吧。要早去早回,路上小心自己的身體。”
“知道了,難為想著,回去替我謝謝她。環(huán)兒,聽說如今彩霞跟著你了,你可別讓人家受委屈了。”
我見黛玉轉(zhuǎn)身把荷包交給了雪雁收著,忙說:“姐姐,這荷包雖小,做工也不精,我知道姐姐看不上,可好歹放在身邊,只看里面的心吧。”
黛玉見我說的別有深意,就自己帶著那荷包,又向給為姐妹們到了別,出門蹬車走了。
眾人都只送到院外就回去了,只有我直跟著走到了大門口,看著馬車緩緩地走遠了,我一陣心酸,想著這么多年我沒有一天和黛玉分開過,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心里更是難過,一時管不住自己就拔腳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