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沒見，想不到三爺還記得我這個糟老頭子。”山子野自嘲的說道。

“瞧您老人家說的，我還記得咱們上一次見面也是在這蘇州城，那時候您還是泥人王呢，還送了我一個我的泥塑。”我興奮的說道。

“三爺真是好記性。不知道那個你的那個泥像還有沒有了？”

“唉，山老先生，實不相瞞，我娘親去世的時候，我把它一并放到棺材里陪葬了。娘親在世的時候我陪在她身邊的日子寥寥無幾，她去了我只能讓這個你人代替我陪伴她了。”我感傷的說道。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哪能事事都順心隨意的？想開點吧，你心里記掛才是真孝順，比不得你們寧府珍大老爺，父親死了喪事辦得隆重，鋪天蓋地的撒錢，到底有多少哀愁在里面？”

“我知道了，每次見到您老人家，總是能解開我心中的愁悶，您老人家是仙人下凡吧？”我開玩笑似的問道。

“神仙可不敢當，只不過小老兒比起三爺來，到底多活了幾十年。”說完，我和山子野都會心的大笑起來。

笑夠了，我才問道：“山先生，您怎么會在這巡鹽御史大人的府中呢？”

“小老兒年紀大了，這幾年不服老是不行了，故而不敢再獨自闖蕩江湖了，生怕哪天自己死在外面都沒人給收個尸。正好蘇大人想給少爺聘位西席，我就謀了進來，也就圖個有人照顧罷了。”

“那之前的時間，您依舊游歷五湖四海嗎？可到過京城？”

“當然得去了，三爺最近一段時間常在外面，知不知道姑娘已經嫁人了？”

“知道，聽說是嫁給了南安王水天一，可是真的？我實在是不相信。”

“沒錯，姑娘確實是成了南安王妃了。聽說三爺和王爺關系不錯，不知道王爺是個怎樣的人？說句托大的話，配得上咱們姑娘嗎？”

“天一是我結拜大哥，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相貌也是儀表堂堂，文采風流，性情也好，堪稱一代賢王，而且他對林姐姐一往情深，林姐姐嫁過去，日子想必過的幸福吧？”我問道。

“這倒是不清楚了。那日姑娘傳了我們所有的管事入京，什么話也沒說，只是吩咐下去，把個人手里的產業全都盡快散出去，或是過到自己的名下，至于姑爺待她如何，倒是沒有說。”

“林姐姐在想什么？這不是要敗光了林家的產業了？”我疑惑的問道。

“三爺難道對京城中的情形一點都不知道嗎？”

“什么情形？您知道什么快告訴我？”

“唉，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當今圣上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是該立太子了，可是你也知道，皇上的幾個皇子年紀都還小，最大的如今也不過十幾歲，哪里挑得起這千里江山？于是大臣們私下里就商量著擁立德高望重，正當盛年的南安王爺，結果惹得圣上龍顏大怒，下旨將南安王爺貶為郡王銜了。”

“我明白了，林姐姐散盡家財，想必也是為了避禍吧，如今天一被皇上猜忌，夫妻一體林姐姐自然要位天一免去一切可能潛在的危險。”

“正式，所謂‘楚人無罪，懷璧其罪’，林家的富可敵國在加上姑爺的聲望能力，皇上想不猜忌都不行了。而且，三爺，你們賈家只怕好日子也沒幾天了。”

“怎么說？我們賈家招誰惹誰了？”

“其一，姑娘與你賈家是有著血緣關系的，這一點說都不能否定的；其二，姑爺與你相交頗深，也是路人皆知的；其三，你賈家是名門望族，顯赫了百年的大宅門，縱然如今比不得先祖時的榮光，可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朝堂之上于你府上相交深厚的大臣也是有的，這些湊起來，皇上能繞過你們賈家不管嗎？”

“我想起來了，還記得咱們第一次相見時，您就曾經告訴我，我們賈家不過是獵人豢養的一直獵犬而已，一旦我們威脅到了主人或是他的親屬時，主人會毫不留情的解決掉我們。”

“不錯，如今皇上是已經跟南安王爺徹底撕破臉皮了，我猜測為了給年幼的皇子繼承皇位保駕護航，皇上一定能夠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拿歷來忠心耿耿的賈家和南安王爺開刀，也在所不惜。”

“我要趕快回京城去，告訴老爺這些消息，要老爺做好準備。”

“你回去也是沒用的，你老爺，哥哥都是在朝里做官的，這些消息他們還能不知道？還有，一方面你們家里就算知道了這些消息，能做什么準備？連夜收拾細軟還是怎么著？另一方面，我說了你別生氣，你們賈家如今當家人根本比不上你祖宗，他們不過都是一些寄生在祖先陰德上的寄生蟲，一群紈绔子弟而已，根本什么事情都承擔不了，事到臨頭更是不知所措，你告訴他們也是無濟于事，還不如你就躲在這蘇州城先保住自己，以后再慢慢圖謀吧。”

“不，我決不能看著父兄大禍臨頭反而自己躲在一邊，我這一生活到現在，已經有太多的人為了保護我而失去了生命或是幸福，我不能永遠躲在別人的羽翼之下，我已經是個成人了，應該顯示出我男人擔承的一面。”

“我就知道以你的牛脾氣，勸你也是白費口舌。個人自有緣法，你就按著你的道路走下去吧，我想天總是無絕人之路的。你看，天都這么晚了，你早點歇著，我也得回去了，還得喂喂紅豆那個小家伙。”

“紅豆？是一只鸚鵡嗎？”

“沒錯，還是你送給姑娘的呢，姑娘喜歡的什么似的，寶貝著呢。如今姑娘怕王府遲早有沒頂之災，就把紅豆托付給我，誰知道這小家伙跟我這老頭子還挺投緣，有了它的陪伴，老頭子就算是一個人倒也不覺得悶了。”

“那就好……”我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阿菊的聲音問道：“是環少爺在前面嗎？”

“是我，阿菊，有事嗎？”我走過去問道。

看見我，阿菊連瞬間就紅了，怯怯的說道：“少爺，這么晚了您還沒有回來，我不放心您，才出來找您的，是我打擾您了嗎？”

“不，沒有，我剛才也準備回去了。你別這樣跟我說話，顯得很怕我似的，難道咱們生疏到這種地步了嗎？”

“我……”阿菊欲言又止的說不下去，山子野倒是走了過來，對我說道：“三爺，我先回去了，有時間你來找我咱們好好聊聊天。”說完，看了阿菊一眼，又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把我拉到一邊悄悄的說道：“我白天聽說蘇老爺想把這個小姑娘許給你做妾，結果你就是不同意？我看著小姑娘挺可人疼的，收了對你沒壞處。”

“我也知道對我沒壞處，而且還很有好處呢，可是我不能害了她那么好的姑娘，尤其您剛才說的我們賈家如今危在旦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要是要了她，不是會害了她，還剝奪了她的幸福嗎？”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的幸福是什么？你應該讀過《莊子》，難道不懂‘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也’？這一句？”

說完這話，山子野頭也不回就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人發呆。

“少爺，快回屋里歇著吧，怎么在這兒發起呆了？”阿菊拉住我的一只手臂，問道。

“好吧，咱們回去吧。”我默默的拉著阿菊往聽雨小筑走去，一路上想著山子野的話，我不禁問道：“阿菊，要是我做主，把你嫁出去做正經人家的正室，你想找個什么樣的男人？”

“少爺想聽阿菊心里話嗎？”

“當然，我是認真的。要是日后我能遇上你喜歡的，我一定盡力幫你。”

“那么，請少爺不要笑話阿菊，我就喜歡像您這樣的，而且我認為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比您更好了。其實從見了你的第一面起，我就一直存在著一個奢望，想成為你的女人，即使是做妾我都心滿意足。”

聽了阿菊的話，我心里亂成了一鍋粥，只是跟她說道：“你可能不知道，京城我家里就快亂了，只怕如今我們這顯赫的家族離窮途末路不遠了，你要是跟了我將來遲早是要吃苦受罪的啊。”

“也許你理解不了，可是我卻明白我的心思。跟著自己喜歡的人，即使是吃糠咽菜也不會覺得苦，況且跟著你一定好過在這府里雖然衣食無憂可是心里總是少了那一個足以讓自己興奮激動的人要好。”

說著，我們已經走進了聽雨小筑。在這個完全沒有外人的地方，我終于解開一直束縛自己心的枷鎖，承認了自己一直以來對阿菊是有感情的。

我關好門，從后面摟住阿菊的腰，把頭埋在她的肩膀上，說道：“傻丫頭，我不值得你這樣……”

“不，你在我心里永遠都是最好的，誰也比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