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桂子香，十里蘆花蕩，京城里一季荼糜花事，晚秋夜涼，醉得清風扶柳搖晃，勾得路人心神蕩漾。

路邊的青樓里傳來女子猶如夜鶯般婉轉動聽的歌聲：“人算不知天機變，宿醉歸路已茫茫，生又有何歡，死又有何妨？孤云伴獨月，輕嘆夜難長。君為云，妾為月，生死兩相傍。無情無淚，無愛無傷。”

鸚鵡樓是八大胡同里頭一份牌子，樓子里的月光姑娘，更是紅袖之首，花魁鰲頭。能聽到她的歌聲已經是心蕩神迷，要是再能見到她的人真是不枉此生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也只有腰纏萬貫的富商或者錦衣玉食的達官貴人才能有機會一睹芳容，平常人只能想一想，傳一傳。

踏進這眠花宿柳地，眼前的一幕倒是讓人著實吃了一驚。

美侖美奐的大廳里跪了四個年紀十五六歲的姑娘，正垂著頭嚶嚶哭泣。

“都別哭了，既然你們的家人狠心把你們送到這種地放來，就該認命，青春能有多少年？抓緊賺點兒真金白銀才是真的。”無香叉著腰站在女孩子們的面前指指點點地說道。

寧無香在鸚鵡樓算是半個管事兒的，平日里負責調教新來的女孩子，如果有特別出色的就推薦給月光。

“誰再哭，就拖下去毒啞了！”一個動聽的聲音帶著不容抗拒的語氣從二樓飄了下來，大廳里立刻鴉雀無聲，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到得。

抬眼望去只見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緩緩的步下臺階，只見她姿態婀娜，腰身纖細，一襲胭脂色的長裙下蓮步輕挪，黑發上一把黃金缺月簪子，珍珠的串墜滴溜溜的在鬢邊打著晃，薄紗上露出一雙煙水明眸，似嗔似惱盡是風情。

無香握著帕子緊看著女子的眼色，怕一不留神領悟錯什么似的。

“月光姑娘，這幾個是新來的，您勞神看看，有沒有可調教的？”無香低了低身子，姿態甚是謙卑。

四個女孩兒齊齊地看向月光，有膽小的還在捂著嘴默默地流淚。

“無香，開門迎客，把最左邊的那個丫頭帶到我房間里去。”月光話畢轉身，離開。

另外三個女孩立刻轉頭看向月光點名要的那名女孩，眼中除了羨慕，還有一絲替她擔憂的神色。

鸚鵡樓的暖情閣里，月光摘掉了面紗，正在細細地品茗著一盞香茶。

不同與其他的煙花女子，月光有著清水白蓮般純凈的容顏，五官清柔，眼波婉轉，毫無風塵之染，卻透著風情萬種。

月光身前站著一名身穿煙綠色衣裙的女子，年紀也就十五歲而已，相貌平平，但是一雙靈動的眼眸卻似黑夜中的一點寒星，就是這雙特別的眼睛吸引了月光的注意，與他的一樣，溫柔中有著悲涼，明明很冷的目光卻看得人心疼。

“你叫什么名字？”月光幽幽地問道。

“奴婢商蓮。”

“愿意留在我的身邊做個丫鬟嗎？”

“奴婢愿意。”商蓮回答得很干脆，做丫鬟好過做妓女，雖然這位主子有點讓人琢磨不透，大廳里月光的那句話讓她感覺以后的日子將會如履薄冰。

“我不喜歡話多的人。”

“奴婢記下了。”

“下去換身衣服，一會兒有貴客。”月光指著桌案上的一件鵝黃色衣裙，示意商蓮帶走。

商蓮走后，月光來到窗旁，那里支著竹架，架上有一只鸚鵡正忙著剔它的五彩羽毛，月光輕捻了一下鸚鵡腳下的橫稱，驚得鸚鵡撲騰了兩下翅膀，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繼續剔羽，好像很熟悉剛才的突發情況一樣。

橫稱里有一個紙卷，月光用小指挑出，緩緩展開，紙上八個字：“趙德之命，黃金千兩。”月光唇角隨即蕩漾出一絲譏笑。

秋夜的繁星都帶著寒意，閃爍得月光都黯淡了往日的明亮。

鸚鵡樓的大廳內琴箏呼應，此消彼長，輕歌曼舞，婆娑搖曳，酒也醉人，歌也醉人，舞也醉人。

相比較大廳來講，暖情閣要清靜了許多，只有柔柔的撫琴聲時不時的從月光的指下流出，很隨意很悠閑。

商蓮換上黃色的衣裙后顯得整個人清爽了不少，她站在月光的身旁，定定地看著月光撫琴的手，白皙纖細，柔軟無骨，她看著看著就入了神，不由得想起剛才寧無香對自己的囑咐：“為什么讓我千萬小心照顧好這雙手呢？還有，以前伺候月光姑娘的那些丫鬟怎么都莫名其妙失蹤了呢？是不是也和這雙手有關？”。想到這兒商蓮頭皮一麻。

“你在想什么？”月光按住顫抖的琴弦輕呵一聲，嚇得商蓮打了個激靈。

月光沒有回頭又繼續說道：“你也曾是官宦家的小姐，只不過家道衰敗流落風塵，我看你知書達理收你在身邊做了丫鬟，才第一天，你就心不在焉，以后怎么幫我做事？”

“奴婢知錯了。”商蓮慌忙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回答。

“趙大人到！”門口傳來寧無香的聲音。

“起來吧。一會兒機靈點兒。”月光帶上面紗，起身到門口迎接，商蓮低著頭緊跟在她身后，隱約能嗅到月光身上傳出的似蘭似菊的幽香。

這京城中凡是有錢有勢樂意徘徊在這煙花地的主兒，哪個不想成為月光的入幕之賓，慕名而來的富商才子更是夜夜盤桓苦苦等待，月光的暖情閣就是這紅塵鄉里的溫柔境，不知讓多少姑娘咬碎銀牙。

商蓮怔怔地看著月光旋舞的身影，輕盈如燕，優雅如蓮，美麗的裙擺旋轉出一道道曼妙的弧線，一雙柔嫩的小手，晶瑩剔透，有節奏的變幻著姿態，像極了花朵的新蕊，看著看著商蓮好像有些明白了這雙手的重要性。

悠揚的音樂停止了，月光手里多了一只銀色的酒壺。趙德為人謹慎，壞事做多了，官也跟著升了，找麻煩的人，想他死的人自然也就少不了，所以出行尋樂都自備餐具，而且全部都是純銀的。

月光輕眨著蝶翼般的長睫，將銀杯中斟滿了酒，端到趙德眼前，輕聲軟語道：“趙大人，奴家敬您一杯。”

趙德早就被月光的舞姿迷得找不到北了，他瞇縫起眼睛色迷迷的盯著月光薄紗下若隱若現的嬌媚容顏，貪婪的聞著月光身上散發的清香，不停的咽著口水。

“趙大人，請！”月光把銀杯往趙德的嘴邊送了送。

趙德看了看眼前晶亮的銀杯，咧開嘴，任由月光將酒水倒入口中。

“真香啊！”趙德咽下酒，伸手要握月光的手。

月光是何等人物，對男人有使不盡的手段，欲推還就般的縮回手，一個旋身又回到房間的中央，悠揚的樂聲突然再次飄起，月光似風中回旋的桃花，又似月中縹緲的仙子，盈盈起舞。

商蓮的眼睛注視著月光的一雙玉手，始終不肯離開，此刻月光右手小指的指尖在燈光的照耀下似乎有些異常光亮，就像被水浸濕過一樣，想必是剛才斟酒的時候濺的酒水吧。

又一曲舞畢，寧無香開始在門外催人了：“趙大人，時間到了。”

“為什么只有一柱香的時間，白云帆立的是什么規矩？”趙德雖然意猶未盡，但還是強忍下不滿，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絕色美人，轉身出了房間。

“恭送趙大人！”月光微微一個欠身，面紗下露出一痕似有似無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