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依然空無一人,青璇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本想大喊一聲:“我回來了!”卻忽然又改變了主意,她躡手躡腳地飛快溜回自己的房間并隨手關(guān)上了房門。外面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了一片腳步聲,伴隨著低聲的抱怨。只是聽聲音卻不是青璇所熟悉的北斗七衛(wèi)。
“那丫頭也不知道躲哪去了,老子把方圓一百里都跑遍了也沒信。”
“就是,要是出去打仗咱還有點(diǎn)斗志,就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黃毛丫頭動用了整整一隊(duì)精英人馬,宮主也真是的……”
“噓,這話千萬別讓宮主聽見,你不想活了呀。”
“唉,誰讓人家是宮主的女人呢?”
“切,宮主的女人多了呢,那丫頭雖有幾分姿色但有的是比她漂亮的呢。”
“嘿嘿,沒準(zhǔn)兒人家媚功了得,愣是將宮主迷得神魂顛倒了呢。”
“又胡說,宮主可不是容易沉迷于女色的人,他的侍妾哪有幾個得寵時間久的?那個丫頭,宮主也不過是帶著玩玩罷了。”
“就是就是,咱們宮主是什么人物啊?那小丫頭,哼哼……”
“我倒是覺得凌護(hù)法與宮主挺般配的,倆人都很厲害。”
“我也贊同,宮主就不用說了,凌護(hù)法年輕貌美,武功高強(qiáng),在江湖上也是大有作為,配宮主也不會虧了他的。”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雖然壓低了聲音卻還是被青璇聽了個一清二楚。青璇只覺得一股寒意緩緩地從腳底向上蔓延,轉(zhuǎn)眼間整個人都涼透了,心里越來越冷,即使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夏初。
“你們這群人,任務(wù)沒完成,還有心情在這嚼舌根子!小心讓宮主聽見剁了你們的舌頭!”一個厚重冰冷的男聲嚴(yán)厲地呵斥道。
“屬下知錯了!”眾人紛紛惶恐道。男子冷哼一聲便沒有再說話。
方才出來的那人是七衛(wèi)之一。青璇連忙屏住呼吸,同時悄無聲息地潛入床底。外面漸漸安靜下來,青璇提心吊膽地等了半天才確定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回來了。她小心翼翼地從床底爬出來,又用手指在窗紙上捅了一個洞觀察了一番。院子里,真的沒人。
快速收拾了一番后青璇推開房門飛奔出去,她足尖輕點(diǎn),幾個起落后便飛身躍出了墻外。青璇沒有注意到,一個紅色的身影正冷冷地注視著她的背影。她走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凌紗冷冷地想。
依舊是這條小巷,依舊是毫無目的地逃離,青璇只想盡快遠(yuǎn)離這個地方:是她高估了自己吧,他是九華宮的宮主,手下能人無數(shù),家中美人無數(shù);而她只是一個落魄的相府小姐,一個狼狽倉惶的逃犯。
青璇又想:其實(shí)他根本不需要她不是嗎?忽然想起他懶懶的、帶著淡淡嘲諷的笑容,對他來說,玩弄別人是不是很有趣?眼角生疼,更疼的是心。糊涂的是她,他與她的生命,本來就不應(yīng)該有所交集。她不該喜歡上他,她要遠(yuǎn)離他,以免這顆心繼續(xù)為他沉淪。懸崖勒馬,或許還不算遲。
去哪里呢?夜舞晨行蹤飄忽不定,又仗著武功高強(qiáng)肆無忌憚、專門做以身犯險(xiǎn)的事,有了上次的教訓(xùn),她可不想再陪她玩命了。
還是去找他吧:青璇苦笑著看了看手中的白虎玉牌,決定去玄隱山莊。一路上她專門挑選人煙稀少的小路,時而縱馬馳騁,時而用輕功飛躍,轉(zhuǎn)眼間整整兩天過去了,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座山前,越過這座山就到金陵城了。日光大盛,站在山腳下,青璇一手平舉在額前仰望著高高的山頂,一時有些泄氣。
半天后青璇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山頂上,站在一個高高的斷崖前,她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瞇起眼睛向陡峭的山下望去。果然是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的路不太好找啊。
兩天過去了啊,楚離瀟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她逃走了吧,他會是什么反應(yīng)呢?如果以后再不相見,他會不會偶爾想想她呢?青璇的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卻漸漸迷茫起來。
身體忽然猛地向下一墜,青璇茫然地低下頭來,卻發(fā)現(xiàn)腳下的一角土地已經(jīng)從山頂斷開并飛速下墜,她落在半空中的身體也隨之如同落葉飄向山底。沒有恐懼和驚慌,也忘記了掙扎,青璇茫然地望著身下的虛空,俏麗的小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這大概是走神的最嚴(yán)重后果了吧。早知會這樣,還不如拋開性命找夜舞晨玩一把呢……
三天后。小院中一片肅穆,楚離瀟在葡萄藤下負(fù)手而立,明晃晃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月白織錦的衣料上如水的暗紋仿佛在流動,俊美的面容卻隱在樹蔭下顯得明滅不定。“宮主,我們已經(jīng)把這附近的幾座城市都找遍了,依然沒有青璇姑娘的消息。”一隊(duì)約十幾個人心驚膽戰(zhàn)地跪在楚離瀟面前。
“是嗎?”楚離瀟面無表情地反問道,瞬間殺氣凜然。跪在他面前的眾人頓覺心臟似乎一下子被揪緊了,緊接著,一陣極冷的寒意從心底驀然騰起,轉(zhuǎn)眼間滲入四肢百骸。
楚離瀟冷哼一聲:“不過是要你們追一個只有三腳貓功夫的小丫頭,短短兩天她還能跑多遠(yuǎn)?一群廢物!這點(diǎn)小事都辦不成,九華宮留你們有什么用!”
“屬下該死,請宮主息怒!”眾人紛紛磕頭告罪,臉色已因惶恐而慘白。只是他們沒想到:宮主雖一向嚴(yán)厲冷酷,卻很少發(fā)這么大的火,沒想到他竟如此在意那丫頭。
“你們確實(shí)該死!”楚離瀟冷笑道,聲音邪魅如魔,“這次的任務(wù)很重要,你們竟然沒完成,自己下去領(lǐng)罰吧!”眾人的身體頓時抖如篩糠,有人忍不住動了動嘴唇,對上楚離瀟冷酷犀利的眼光反而是抖得更厲害了。隨后楚離瀟轉(zhuǎn)身大步走開了。
“你們幾個去安排一下,聯(lián)系各據(jù)點(diǎn)的首領(lǐng)執(zhí)行我們的原計(jì)劃,告訴他們,如果失敗提頭來見我。還有,繼續(xù)注意紫月教和幽冥谷的動靜。”楚離瀟陰沉著俊臉吩咐道。
“宮主,那您?”活潑的天璣忍不住問道。
楚離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隨后咬牙切齒道:“我們先把這附近的城鎮(zhèn)山區(qū)都好好游玩一番。”
“……”見七衛(wèi)愕然地望著他,楚離瀟的臉色又是一寒:“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
七衛(wèi)抹了一把冷汗,齊呼道:“遵命!”眨眼間七個各異的身影旋風(fēng)般地沖了出去……
皇宮,養(yǎng)心殿。龍朔和身穿明黃錦袍的中年男人相對坐在紫檀木幾旁,桌上是一副擺著玉石棋子的鍍金棋盤,棋局凌亂。
“父皇棋藝高超,兒臣愧嘆不如,只是不知父皇召兒臣前來究竟有何吩咐?”龍朔手執(zhí)黑子,不動聲色地?cái)[了下去。
“朔兒,你心不在此。”中年男人淡然道,一枚白子下去,吃掉了方才的黑子。中年男人約四十余歲,與龍朔同樣的劍眉鳳目,二人的相貌有幾分相像,亦是同樣的霸氣十足,只是多了幾分歲月歷練出來的滄桑與穩(wěn)重。
“兒臣失敬了。”龍朔并沒有否定自己的心不在焉。
皇帝淡然道:“朔兒,江山美人孰重孰輕,答案不用父皇告訴你吧。”
龍朔捏著棋子的手微微顫了兩下,他垂下眼簾低聲道:“兒臣謹(jǐn)遵父皇教誨。”
皇帝輕嘆一聲,意味深長地說:“自古以來,帝王專情多是禍。有時是誤了國事,更多時候,反而是傷害了最心愛的人。”沉穩(wěn)睿智的眼睛中,閃過一絲傷懷。
“……”龍朔把玩著手中的棋子,低頭沉默不語。
皇帝緩緩搖了搖頭,兩人沉默片刻,誰也沒有落子。又過了一段時間,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淡然道:“朕累了,朔兒也回去休息吧。”
“兒臣告退。”龍朔起身向房門走去。
“朔兒!”皇帝忽然喚住了他,龍朔疑惑地回頭望向他,卻見他淡笑道:“沉住氣再等幾個月。”
龍朔高大的身軀不由輕輕一顫:“父皇!你……”
皇帝卻仿佛沒有看見他震驚的神情,而是含笑對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朔兒,帝王本應(yīng)無情,但是你我父子命中皆有情劫。愿你不會傷得太深。”龍朔離開后,皇帝自言自語道。
龍朔仰頭望了望皇宮上方璀璨的夜空,不由皺了皺濃眉:還要再過幾個月嗎?無所謂,每日的事物如此繁忙,很快就會過去的。青璇,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