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隱山莊位于金陵城郊,整個山莊建在半山腰上,山后則是有名的秦淮河。參天古木郁郁蔥蔥,絕大多數的建筑都隱蔽其中,只露出青灰色的飛檐,從山底通往山莊的路只有一條蜿蜒狹窄的青石階梯,因此眾人的車馬只能停在山腳下。
青璇仰頭打量著這個傳說中固若金湯的堡壘,單看地勢便易守難攻,又聽聞其內暗藏各種陣法,生人無法擅闖。她又看了看面前的小路,一張小臉頓時垮了下來。
“要不我們飛上去吧?”青璇一臉期待地望著楚離瀟和七衛。楚離瀟懶懶地瞥了她一眼:“你要是不怕碰到陣法的話就隨便吧。”
“那就走吧。”青璇無奈地聳了聳肩,轉身大步走在了前面。眾人方走到山莊的門口,青灰色的大門便“吱呀!”一聲從里面打開,緊接著出來兩名青衣童子恭敬地站在門口做了個“請”的姿勢。
楚離瀟和七衛也并未流露出半分驚訝,大大方方地跟在了兩童子身后,倒是青璇心里暗暗吃驚:不用通報就直接進門了,看來楚離瀟和洛宸已經約好了,他們彼此應該是知根知底的吧。
眾人沒走幾步,就遠遠地看見前方迎來一個白色身影,正是玄隱山莊的莊主洛宸。只見他長身玉立,白衣如雪,衣袂飄飛,一頭青絲用白玉簪簡單地挽成發髻,鬢角卻垂下幾縷發絲飄揚風中,整個人飄然若仙、俊逸不凡。
洛宸看似步履悠然從容,雪白的身影卻在轉眼間就來到眾人面前。“楚宮主,別來無恙。”洛宸淡淡一笑,清朗地打著招呼。他的笑容依舊溫和,青璇卻覺得比前兩次相見時少了一分暖意。
“有勞洛莊主惦念了。”楚離瀟亦是同樣的淡笑,眼神卻帶著幾分探究和玩味。青璇暗覺不妙,這兩人雖不是敵人但也絕對不友好。
洛宸笑了笑沒有再說話,而是淡淡地掃了一眼楚離瀟身后的眾人。當看見青璇時神情一頓,目光閃過一抹欣喜:“青璇,原來你也來了。”溫潤的眼睛在瞬間散發出淡然的瑩彩。楚離瀟微蹙雙眉,目光在洛宸和青璇之間轉了兩番,隨后無聲而又玩味地勾了勾唇角。
“洛大哥!”青璇上前一步走到楚離瀟身前,對洛宸燦然一笑:“這段時間一直沒機會來拜訪你,今日便同他一起來了。”青璇雖妝扮簡單,只穿了一件月白的錦緞羅裙,頭發隨意地斜挽在耳后一側,然而氣質純潔出塵,活潑灑脫如山間精靈。一時間,洛宸竟舍不得將視線從那張如花笑靨中移開。
自從上次一別之后竟過了將近三月了,他一向將淡看世事,卻在再次遇見她之后內心里竟不由雀躍起來。
“不知大哥這段時間過得可好?”青璇關心道。
洛宸笑道:“我倒是還好,不知青璇你怎樣?”說著不動聲色地瞥了楚離瀟一眼,后者微微挑了挑眉,報以妖嬈一笑。
“呵呵,一言難盡,有時間再與大哥細說吧。”青璇笑著撫了撫垂到耳邊的發絲。
洛宸點了點頭:“如此也好,既然來了不妨多住幾天,大哥一定好好款待你。”
被晾到一邊的楚離瀟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兩人,隨即輕笑道:“楚某倒是沒想到洛莊主與我的未婚妻交情不淺,不過兩位敘舊的話不妨稍后,眼前楚某有正事與洛莊主商量。”
青璇抬頭愕然地望過去,覺得他的語氣有些不悅,是因為她對洛宸太熱情了嗎?這家伙……青璇即不可見地揚了揚柳眉:不會是吃醋了吧?
是啊,青璇喜歡的人是他,自己明明知道的不是嗎?洛宸的心里頓時彌漫開淡淡的酸澀。他應該記得,只是方才被重逢的欣喜沖昏了頭而已。
洛宸神色微黯,卻又很快鎮定下來對他微笑道:“怠慢了楚宮主,是洛某的不是。”楚離瀟抬起眼簾與他對視:“洛莊主客氣了。”片刻之后兩人卻相視一笑,眾人愕然,難道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
“楚宮主,既然是你要與我商量事情,便叫你的侍衛先去休息吧。”洛宸淡淡地說道。
楚離瀟點了點頭,回頭對七衛道:“那你們就先退下吧。”七衛不敢反抗他,只得不甘地瞪了洛宸一眼,便垂頭喪氣地下山了。
楚離瀟轉而對洛宸說道:“洛莊主,請吧。”洛宸淡笑著點了點頭,隨后將手中的一塊小石子輕輕一拋,石子落下時他們腳下的路竟變戲法般地出現了數個分支,且每條路的景致都一模一樣!數條一模一樣的青石小路,兩旁是遮天蔽日的古木,前方的出口處卻又凝聚著濃重的白霧。眼前的情景詭異十足。
即使已了解山莊內處處暗藏玄機,青璇還是免不了目瞪口呆了一會:這也太玄了吧?楚離瀟也微蹙雙眉暗自驚訝。他仔細將各個路口都打量了一番,眉頭卻越皺越緊了。
“青璇,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洛宸忽然側過臉來有點猶豫地看了她一眼,話音剛落,楚離瀟的目光也“刷”地一下投射到過來,眼神亮得有點詭異。
青璇身體一僵,隨后略帶諂媚地笑道:“我又不是外人,不用避嫌吧,呵呵……”一邊說著一邊無辜地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暗自祈禱夜舞晨教給她的“美人計”能發揮效用。要是別人的事情,她才懶得管呢!可是這兩個人,一個是她最好的朋友,一個是她最喜歡的人,她怎么也不放心的。
見她這個反應,二人的神情不由同時僵硬了一下。洛宸沉吟片刻覺得有些道理便沒有再提議讓她回去。青璇剛剛松了一口氣,就收到楚離瀟一記森冷的眼刀,不由悄悄哆嗦了一下。
之后三人便都不再說話了,洛宸只顧帶路,青璇一路上好奇地東張西望,楚離瀟卻似乎陷入了沉思。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才豁然一亮:面前是一大片空地,似乎是廣場,四周則分布著眾多的小院落。
“原來這才是玄隱山莊的真面目。”楚離瀟不由輕嘆道。
“也不全是,只不過這里的陣法沒有那么明顯而已。”洛宸淡淡地答道。
“……”楚離瀟和青璇都無語了。
洛宸帶著他們走進他的住處“聽雪園”,只見里面遍布綠竹梳木,間有曲水流觴,幽靜清雅卻又不乏大氣。
“不知楚宮主想與洛某商談何事?”幾人坐定后,洛宸開門見山地提出了他的問題。這之前二人不過是泛泛之交,九華宮雖在江湖中叱咤風云,楚離瀟作為宮主實際上卻很低調,如果不親自承認身份的話幾乎沒有人能認出他。如今他忽然前來拜訪倒讓洛宸暗暗心驚:看來他是有些事情想讓玄隱山莊插手吧。
果然楚離瀟也并不避諱,淡笑道:“楚某確實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洛莊主,九華宮希望能與玄隱山莊結為同盟。”青璇驚疑不定地瞪了他一眼,卻見他神色平靜不似作偽,忽然有點擔心:竟然親自來找洛大哥支援,他是遇到什么難題了吧?
洛宸皺了皺眉:這些年來也沒少有人上門委托,只是江湖之事玄隱山莊一向不插手,再說如果外人得知他們與九華宮有聯系,恐怕也會打破山莊平靜的生活。
這樣想著,洛宸正準備習慣性地婉言相拒,卻在瞥見青璇臉上的憂色后怔了一怔。心里忽然堵了起來:青璇是在擔心那個人啊,而他,也不想讓她憂愁。可是……他硬下心來,淡然道:“楚宮主應該知道,玄隱山莊早已不管江湖上的事了。”
“是嗎?”楚離瀟不冷不熱地反問道,青璇忽然又有點擔心洛宸了,如果他生氣了會不會對洛大哥不利呢……天啊,如果不是有人在身旁,她真想抓住自己的頭發狠狠地扯兩把:她怎么像個兩面派似的,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三人面面相覷,半晌無言。直到過了約一炷香的工夫,青璇已經無聊地想打哈欠時,洛宸終于再次開口了:“你想讓我們做什么?”
“如果我沒預料錯的話,九華宮與紫月教恐怕難免一戰,希望屆時洛莊主能助我一臂之力。”楚離瀟平靜地說出了他的來意。
洛宸好看的眉毛頓時擰了起來。青璇則震驚不已:紫月教位于南疆以南,是江湖中有名的邪教,教眾多擅術法,而他們的術法詭異莫測,中原幾乎少有人能破解。竟然連楚離瀟都忌憚他們的力量……那么洛宸可以做到嗎?
一陣沉默之后,洛宸淡淡地開口道:“楚宮主所托之事實在不易,我必須為玄隱山莊做打算。”青璇悄悄抬頭瞥了他一眼,卻發現他俊秀的眉已經微皺,神色隱有不忍。
如果讓青璇作為一個旁觀者來看,洛宸確實沒必要插手這件與他們玄隱山莊完全無關的事。可是這件事與楚離瀟有關,如果有人助他,他就少了一分憂慮也少了一分危險,然而幫助他的人自然也會卷入紛爭的漩渦。但是她也不希望洛宸有事。青璇低垂眼簾緊鎖柳眉,雙手無意識地絞弄著衣角。
楚離瀟微微抿唇道:“楚某也知道此事會令洛莊主為難,若洛莊主應允,自然是楚某欠莊主一個人情,日后定當奉還。”
青璇驚訝地抬頭,明亮的眼睛來回打量了兩人一番,低下頭時目光卻又黯淡了下去。
洛宸略一怔,靜如秋水的眼眸有片刻的閃爍,隨后長嘆道:“玄隱山莊已有數十年不理世事,楚宮主且容我考慮一下,明日此時給你答復。”說罷又淡淡地望了望一直在糾結的青璇,隨后便起身先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