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土謹慎地站在樹下,眼睛都不敢一眨。
他們仔細辨聽著四周的響動,好聽力對于習武之人來說是再重要不過的。
忽然,一陣輕柔的琴聲若有若無的傳來,說不出的好聽,那聲音不大,卻恰好能讓雪松四面的每一個人聽到。
“這聲音不對!快堵上耳朵!”風率先反應過來,連忙塞緊雙耳,土一驚,也慌忙照做。余下反應不及的侍衛已然口鼻出血倒了下去。
遠處的高墻上,三個女人臨風而立,媚水洢的紫絨披風不見了,一把天籟古琴被她抱在懷里,她笑得仍舊很嫵媚,琴聲悠揚。
風和土捂著耳朵,站在樹下,臉色很難看。
方才,還有很多男人對付三個女人,現在,只有兩個男人,兩個男人的兩雙手都沒有用了,就只能算是一個男人在對付三個女人,還是很不好對付的三個女人。
他們必須守著雪松,就不能主動出擊,只有等著那三個女人自己上門來。
一個耳聾的武林高手,他可以習慣于用其他觸覺辨認對方的招式和動機。
然而兩個剛剛告別聽覺的殘疾男人,縱使武藝再怎樣不凡,此時也是如同功夫盡失。
此時此刻,他們的頭頂就飛出去幾根木頭。木頭后系著極其纖細的透明絲線,那是珍貴罕見的冰蠶絲,天籟古琴的琴弦便是由它制成。
如果兩個男人可以聽見聲音,他們便早已在蠶絲接近雪松之前截斷它了,然而現在,卻只能在雪松枝飛出后再去追。
兩人足尖一點,便躍向空中,他們的速度雖然不及瞳和蘇木槿,卻也迅疾如雷,就在他們快要追上時,兩道人影相向飛來,蘇木槿和妮婭直上雪松,各自截下一段木枝。
土已經回頭襲向她們,妮婭卻早有防備,轉身之際全身上下所有銀飾一齊發出六六三十六枚暗器,細小而又發得生猛,喪失聽力的土根本躲避不及,慘叫一聲便從空中直直墜了下去。
那邊正在追趕木枝的風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的兩腋下和雙腳間都夾著雪松枝,突然他一個劇烈的轉身,想要扯斷連接的冰蠶絲,卻迎上了直面擊來的蘇木槿。
她的速度實在太快,瞬間,一段暗紅色透明的劍刺穿了他的身體,那劍又薄又軟,卻被使得柔中帶剛。
風并沒有覺得疼痛,只是一種說不出的涼意從胸腔里散發開來,手腳冰冷。
就在停止呼吸的前一秒,他看清了劍柄上那個奇異的符號,他瞪大了眼睛,喉嚨里擠出兩個字:“祭……殤……”
風死了,依舊沒有人知道江湖大盜蘇木槿使什么兵器。就像媚水洢的天籟古琴是江湖上的一個傳說,她很少彈琴,只是聽過那琴聲的人都是死人。
事實上蘇木槿也不知道為什么銫劍要為她打制一把祭殤。
銫劍常常說,很多人都不配擁有祭殤。
前廳里,坐著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她身邊還有個二十左右的男子。
少女容貌甜美,衣著華麗,一雙水靈的大眼睛撲閃著,唇角有幸福的微笑,似乎沉浸在回憶里。
那男子俊逸優雅,面容倒是與瞳酷似,只是他一襲白衣,修長的手指端著青花瓷茶盞,周身都散發著柔和的光華,這氣質與瞳的冷冽又是截然不同。
瞳一條腿剛邁進大門,少女便從那雕花木椅上跳了起來,像是只歡快的小鳥撲進他懷中。“瞳哥哥!我好想你!”她親昵地嚷著,瞳笑著拍了拍妹妹的面頰,“醉月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盡管他們來得不是時候,瞳依舊很高興。
南眩王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兩人的親密自然不言而喻。
醉月雖是正宮所出,卻也是瞳幼年里除去眩以外的唯一玩伴,因為自小父皇便不喜歡他,宮中的皇子公主對他皆是不理不睬,唯有醉月是他的小尾巴。
彼時,在瞳孤單的內心里,對醉月也是懷有一份感激的。
那白衣男子已經放下茶盞起身走來。
瞳笑問道:“眩,你們過來為何如此突然,也不提前差人報個信。”
眩好看的眉微微一皺,眼底那抹溫柔轉瞬即逝,“哥,難道不是你寫信邀我們來府上的嗎?”
瞳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不好!后院!”
兄弟倆不約而同施展輕功飛掠出去。
醉月還保持著攙挽哥哥手臂的姿勢,她驚得睜大了眼睛,愣在那里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綺云上前輕聲喚道:“公主,奴婢先送您回房間吧。”
待瞳和眩趕到雪松下時,滿目都是尸體。那三個女人的身影從高墻上躍了下去。
“追!”瞳飛身奔去,眩緊隨其后。
三個女人的輕功都非常了得,尤其是蘇木槿身姿輕盈如蜻蜓點水,看來那日她并沒有使出全力。加之瞳他們本身便落后不少,一時半會還追不上。
六七個轉彎后,一行人已經到了城郊。
狂奔一陣,雙方體力消耗都很厲害,而女人的體能終究不敵男人,他們之間的距離也在逐漸縮小。
這時,三個女人鉆進了近旁的一片樹林,瞳和眩也緊跟了進去。
突然,前面響起了空靈的歌聲,是異域的曲調,非常動聽。樹林中很安靜,那勾魂奪魄的歌聲回響不斷,忽近忽遠,顯得陰森森的,氛圍詭秘。
兄弟兩人對視了一眼,心知不妙,謹慎地望了望四周。
那三個女人自知跑不過他們,便也停了下來。
媚水洢坐在一棵樹的樹頂,抱著天籟古琴,任何時候,她的笑靨都是嫵媚動人的。
蘇木槿從腰間抽出了那柄透明的暗紅色軟劍,目光凌厲。
而唱歌的,竟然是妮婭。
江湖上大多數人都以為妮婭不會說話,可是現在妮婭竟然在唱歌。
兄弟倆不知就里,也不敢貿然近前。
樹林里開始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眩有些緊張的四處張望,驚道:“難道是蛇!”
沒錯,遠處竟有成百上千條大蛇小蛇,循著歌聲從四面八方向這里游來。
兩人連忙翻身上樹。
不一會兒,樹下已經擠滿了各種顏色的蛇,以大漠沙蛇居多。它們絲絲的對妮婭吐著信子,像是在等候命令一般。
妮婭已經不再唱歌了,她動人的聲音說著異域的語言,裸露的腰肢柔軟的扭動起來。倘若在大殿之中,這該是多么妖嬈嫵媚的舞蹈,可是在這里,那些密密麻麻的蛇居然同時豎直了身子隨她一起扭動起來,駭人至極。
瞳和眩已經瞠目結舌,僵立在那里。
倒不是害怕,只是覺得背后有一股陰冷的風。
僅是聽說過吹笛逗蛇舞,卻從未見過人聲逗蛇舞。
忽然,妮婭抬起頭來,寒冰似的目光直射他們兩人,她喃喃的說著什么,所有蛇竟一齊快速游向他們所在的大樹,層層疊疊地爬了上來。
媚水洢大笑著揮了揮手中的雪松枝,轉身飛離。
妮婭也拿著另一根雪松枝奔走。
瞳深知自己已追不上那兩個分頭而走的女人。
他有了另外的打算。
幾乎在同一瞬,一雙有力的大手從身后緊緊抱住了蘇木槿的身子。另一雙手飛快地奪下了她手中的劍,又點了她的穴道。
蘇木槿以為自己手中沒有雪松,就不會成為他們的目標,自不必急著離開。
況且憑她的身手,完全可以在被點穴之前逃離。
可惜,她少女的軀體在被他緊緊抱住的時候就已經完全沒了氣力。
兩道人影帶著一個女人,飛也似的逃離了那片蛇林。
瞳的唇角露出一抹邪笑,上次她撒嬌害得他失神放開她,如今,她也栽在他手中,風水輪流轉這句話還真是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