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木槿一早便出門去,大大的斗笠,一圈兒黑紗遮遮掩掩,即使別人想看,卻怎么也看不清她的容顏。
回來的時候,她抱著一把琴,一把看上去很普通的琴,很小巧,也很古舊,木槿低著頭,快步上樓,因為是清晨,很多人還在睡夢之中,樓下的人很少,也沒有人注意到她。
她上了樓,從背囊里拿出一件雪白的絲織衣物,她換上這條羅裙,又給自己梳了個清麗的發髻,便這么素顏朝天坐在了窗邊。
推開窗子,風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又夾雜了些清晨的泥土味道,樓下是一條安靜的街道,等一會兒,這兒一定會熙熙攘攘。
她抿了抿嘴,看著鏡子里那張美麗的臉孔,自嘲般笑了笑。
終歸,她還是要卑鄙地用美色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她把那把老琴擺到窗子邊,伸手試了試琴音,音質不是非常好,但是她很滿意了,這是幾天前就看好的琴,隔了幾條街,從一位老婆婆那兒買的。
從一個大盜變成一個偷心女人,她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這樣。
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做。
或者說,她想要補償他,畢竟他是受害者,她是得益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她開始有點兒心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吸引太子的注意。
她知道,習武之人的聽覺極好。
但愿,她能讓他一見鐘情。
她坐在那兒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不一會兒,外面的聲音嘈雜起來,遠處傳來官差的呼聲,無非是些讓周圍圍觀的百姓讓開的命令。
她深吸一口氣,伸手拂上琴弦,頭幾個琴音一出來,她便想到了那個初始的傍晚,瞳幫著她找材料做一把簡易的琴。
之后,那些清晰,或美好,或悲情的片段陸陸續續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手指不由自主撥動著琴弦。
她已經浸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太子朧自長生街一端來,他坐在華美的轎子里,轎子一周全是頂尖好手。
天氣有點兒熱,朧覺得快要睡著了。
忽然,有那么一聲琴律傳入他耳中,好似燥熱中的一股清風,清爽宜人。他不禁有了精神,居然還好奇地想要看一看彈琴的人是什么模樣。
太子朧是個很謹慎的男人,他深知自己的地位遭到很多人的覬覦,尤其是將來的那個地位。他很少會對什么事情有好奇心,可是,這次的琴音真的很美,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控制不住想要上樓看一看的欲望。
他沉聲喊了句停下。
轎子停了下來。
“我要上去會一會那個琴師。”他說。
“太子殿下,恐怕有詐!還是小心為好。”一旁的侍衛并不放心。
“沒事,你們在后面跟著就好。”
見到轎子停下,原本喧鬧的人群安靜下來。
轎簾被揭開。
眾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位英俊的公子從轎子中走出,他看上去并不那么高傲冰冷,反而,有些平易近人。
這公子徑直走向一旁那個已經空蕩蕩的客棧,此刻,客人和店家都涌到街上去了。
直至他走進去,人們才聽到那幽幽的美妙的琴聲。
有些凄婉,有些迷蒙。
朧走到二樓,闖進那個琴音滿滿的房間。
那一刻,陽光把木槿的背影勾勒的模糊不清,憑借她的警覺,已經從回憶中醒來,知曉有人上樓,聽樓下靜悄悄,她知道是太子。
最后一個音結束,木槿站起身。
她望向窗外,并沒有轉過去。
“你的琴彈得真好。”身后傳來一個溫和好聽的男聲。
“謝謝。”她還是沒有轉身。
“放肆,見到太子殿下竟然不行禮!”顯然,太子還沒有動怒,他的侍衛已經沉不住氣了。
木槿微微一笑,低頭轉過來盈盈一拜。
太子望著她,素雅的打扮,玲瓏的線條,有些怠慢的態度。
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
他走上前去。
“為什么不敢抬頭。”他的語氣有些許不經意的霸道。
她聞言緩緩揚起臉龐。
皮膚白皙,五官精致,眼睛里透著一股英氣。
朧驚艷。
盡管后宮粉黛三千,他也從未見過這么美麗的臉,或許有些女人和她有得一比,卻都是些惹人生厭的女人。
眼前的她,卻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
“你愿意同我進宮嗎?”他忍不住問道。
她的唇角緩緩勾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一切,都正在她的意料之中。
木槿那么一笑,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些失神。
垂下眼瞼,她含笑道:“小女子謝謝太子的美意,只是,小女子并不缺銀兩,還不需要進宮做宮女來貼補家用。”
太子聞言不禁一笑,好有趣的女人,“冒昧的問,小姐你姓甚名誰?”
木槿不慌不忙道:“小女子姓蘇,名槿。”
“蘇槿,我邀你入宮做客,不是做宮女。”太子朧打算和她玩到底。
眼前的女人沒有驚喜的表情,這也正是他想看到的。
她還是那沁人心脾的恬淡的笑容,“如果我拒絕太子殿下,有什么后果?”
朧忍不住大笑:“那么,我就罰你被囚禁在宮中。”
木槿的笑意更濃,她微微點頷,“恭敬不如從命,承蒙太子美意了。”言罷,她便朝樓下走去。
她不帶走任何東西,包括那把吸引他上樓的琴,朧望著她的背影,只覺得她真是一個奇女子,他從未見過的,不一樣的女人。
木槿的腳步沉重,她不知道未來應該再怎樣做,她的心在滴血,她的笑容,本不愿意對別的男人綻放。
只是,她已經完成了計劃的第一步。
她進宮了。
皇宮,她從未來過,這里是真正的戒備森嚴,不管她有多大的神通,這兒,她還是沒法來去自如的。
第一次走進這里,她在心里暗嘆,這兒果然是天子的居所,華麗得不可思議。
層層疊疊的宮殿,來來往往的奴仆。
每一座建筑,都有其獨特的恢宏和魅力。
隨著馬車的深入,各式各樣被精心養護的植物躍然眼前,水池都很大,飛鳥成群,水中,不用看,也知道,會有數不盡的美麗的游魚。
木槿微笑著望向窗外。
遠處,時而能看見衣著精美的女人,愜意地散步,身后跟著一列列婢女。
朧在一旁看著她,這個女人,他只見了這么一面。
可他對她竟然有說不出的好感,甚至破例帶著初識的人進入皇宮。
他原本一點兒也不相信一見鐘情。
現在,這個堅定的信念,有那么一丁點兒動搖了。
馬車停在了太子的宮殿前,朧先下了車,又破天荒地扶著木槿下車。
太子殿的下人們都睜大眼睛看著太子頭一次從宮外帶回的女人。
“蘇槿,我先找人給你安排房間,隨后,會有人帶你和我用晚膳。”太子很客氣地說道。
木槿沒有說話,禮貌地欠了欠身子。
他轉身進了大殿,一個婢女走過來,低眉順眼的樣子,她輕聲道:“請小姐隨我來。”
木槿跟著她,到了朧為她準備的房間。
這兒應該還是歸屬于太子殿,和正殿相隔不遠,房間非常大,幾乎和瞳的那個房間一樣大,那間房是主人房,難道在皇宮里,客房都這樣大嗎?況且,房間里的風格典雅,擺設樣樣價值不菲,憑木槿的眼力功底,這些花瓶瓷盤,幾乎都是古董。
“這間房,是客房嗎?”她忍不住問了一句。
“不是,這是娘娘住的房間。”那婢女如實答道。
木槿心里有些小小的吃驚。
那個婢女打開一旁的壁櫥,里面擺滿了艷麗的衣裙,她又打開梳妝臺上的小箱子,箱子里裝著做工精美的金銀首飾和珠寶。
她做完這些,弓著身子告退了。
木槿看著這些,暗自笑了笑,太子殿下的待客之道還真是熱情。
不一會兒,還真有個公公走進來領她去見太子。
他偷偷打量著木槿,很小心,嘴里還不住說著甜言蜜語,木槿也只微笑著敷衍兩句。
走到正殿,那個公公就走開了。
殿中燈火通明,豪華闊氣。
木槿提步緩緩走進去。
一張華麗的大圓桌,不停忙著上菜的宮女。
圓桌旁那個人,一襲明黃的衣袍,笑容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