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與狼有著因緣的小嬰兒在蔡府還未睜開眼好好看看呢,他這稀奇古怪又富有詭異的來歷,便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了。有的說是那母狼想必剛失去小狼崽,錯把小孩兒當成小狼崽了;有的說母狼曾受過小孩兒家的恩惠,現在報恩來了。更有甚者,說那小孩兒是不祥之物,竟是狼與人私通的雜種……一時間,上下有百把號人的蔡府,就象個繁忙的蜂巢,“嗡嗡”聲不斷。
蔡庭筠先是根本置之不理,就象沒那么一擋子事。后來被“陪睡夫人”的話語危言聳聽攪得心煩意亂的,更惱怒府里此刻成了一潭攪渾的池水,心里便很后悔那天的心慈手軟了。又不便將悔意發作出來,只得黑著臉叫過管家:“吩咐下去,誰再胡說八道立馬打了趕出去!還有,那個小東西不準帶到上房、前廳來,丟在下房讓他自生自滅!”
還在月子里煎熬著的“丫頭夫人”夏荷,從昏迷中蘇醒過來,頭一件事,便是聽到蔡燊三少爺從回朝的路上拾了一個“狼孩”的傳聞。剛當上母親的“丫頭夫人”,心里澎湃著難以抑制的母性,禁不住趁著暮色漸濃的時候,只身一人悄悄地往下房而來。
這丫頭婆子們住的下房,座落在蔡府花園的后面。幾排青磚瓦房,與前院上房的雕花大樓比起來顯得寒酸與小氣。房前有一塊空地,被勤勞的人利用了起來,種植了許多花兒、草兒的。時值冬令,眼前一片枯黃,被厚實的積雪傾壓著,一股頹廢之氣撲面而來……
“丫頭夫人”對這個環境是太熟悉了,到處都殘留著自已當年的生活點滴。所以也不找人,直接往三少爺蔡燊奶娘的房里走去。
房門虛掩著,一推便開了,“奶娘在屋嗎?”“丫頭夫人”一手掀起布簾來,一邊輕聲問。
“在呢在呢……”細碎的腳步聲便一路響了出來,“咦,是三夫人啊,你怎么來了?聽說三夫人生了大小姐,真是大喜事!我還沒去道賀呢,怎反勞你親身過來?”
“丫頭夫人”夏荷也不及跟久別的奶娘敘重逢之情,將半個身子探進里屋,壓低嗓子問:“那個孩子呢?”
奶娘拍了拍衣襟,臉上流露出濃濃的慈愛,一邊請夏荷進里屋,一邊不舍地說:“孩子睡著呢……唉,聽說帥爺不讓我帶這個孩子了,我這心啊,真是難受極了。帶了這一路,還帶出了感情了……”
這種心情,夏荷現在是理解極了。
被大伙傳得面目全非的小嬰兒,此刻就睡在一張簡陋的床上。一床藍底白花的棉被,將他小小的身子蓋的嚴嚴實實的,只露出粉嘟嘟的小臉蛋……“好可愛的孩子!奶娘,真難為你了,瞧你把娃娃養得多好!白白胖胖的……瞧啊,這哪是小手哇,簡直就是一截白生生的蓮藕……奶娘,一路上,你上哪兒弄奶來給他吃啊?”“丫頭夫人”一看到這甜睡中的娃娃,愛的不知該如何辦了,不住地稱贊,不住地感嘆。
奶娘將夏荷拉至床沿坐下,拍了拍娃兒,又看了看“丫頭夫人”,一付欲言又止的樣子。
“奶娘有什么話盡管跟夏荷說,我們是一樣的人。”
“三夫人,這娃娃-,說起來你定是不信。自從我抱來后,她是白日睡夜里睡,竟沒有吃過一口東西,”
“這我不信!別說是一個奶娃娃了,就是一個健壯的大人也不可能餓它為二、三十天。”
“這事我只跟你說,別人統不知道呢。我怕別人知道這樣稱奇的事后會將娃娃當成妖怪,故一字不敢提。”
“難道是真的?”
奶娘做了個異常肯定的手式。
這倒是件怪事,聞所未聞的怪事!
“更奇怪的是,這娃娃總睡得很沉,可只要聽到三少爺的聲音便會睜開眼睛,咯咯地笑個不住……還有,這孩兒是個女娃!”
啊?大伙不全說是男孩兒嗎?連來探視新出生女兒的帥爺也這般對夏荷說。
夏荷仔細地端祥著這越發顯得怪異的娃娃!有聽說幾日幾餐不用進食的,沒聽說一個奶娃娃在近三十日里頭沒吃過一口東西的!不僅活著,且胖乎乎粉嘟嘟地愛煞個人!
夜色漸漸地深了起來,坐了許久的夏荷站了起來,笑道:“這娃娃太討人喜歡了,不知不覺坐了這許久!我得回去了,家里的那個小冤家怕是又要鬧了。”
奶娘笑道:“哎喲,說著說著就忘了大小姐了。咱們蔡府少爺有幾位,小姐還是獨一份哪,帥爺見到一定很開心吧?”
夏荷幸福地點了點頭,正想出門,奶娘問道:“帥爺給大小姐取名了嗎?”
“取了,叫憶情,小名情兒。”提起寶貝閨女,夏荷清瘦的臉頰上掛滿了笑意。
奶娘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突然道:“這娃兒還沒名字呢……前兒三少爺給取了個名字,叫笑笑,但愿這娃兒能有大小姐的一星半點的福氣,也不枉三少爺取名一番。”
“三少爺真是聰慧。這名兒不錯,笑笑!但愿她永遠笑口常開。”說著,便走出門檻。
夏荷已走上了院間甬道了,奶娘又將她低聲喚回。
“怎么啦?是不是這娃兒的衣裳沒有換洗的?不礙事,我等會便讓人送一些過來,我那兒準備許多呢。”
奶娘很謹慎地將夏荷重新拖進里屋,小心翼翼地拴好門,才極小聲地說:“三夫人,有件大事差點忘了。”說著,她輕輕地揭開被子的一角,解開小孩兒的紅色小棉襖,從里邊解下一串東西來,遞給夏荷:“呶,就是這個東西。”
夏荷接過一看。這是一塊精工雕琢的玉佩,一面雕著栩栩如生的鳳凰,翻過一面,夏荷的眼便好像被火燒灼了一般,手,不自覺地哆嗦了起來!這圖案,好熟悉,右上角,是一枝綻放的櫻花,左下角,一束含苞的百合……
見夏荷神情有些異樣,奶娘心里更亂了,低低地問道:“這物件不會是不祥之物吧?”
夏荷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黯黯地說道:“這事千萬別跟人說……這東西放在你這兒橫豎不妥,交給我保管吧。待小笑笑長大后再交還給她,興許是她父母給她的念想也說不定。”
“丫頭夫人”走后,奶娘給娃娃,不,從此后得叫她笑笑了。換了尿布,然后便在她的身邊躺下,不一會兒便沉沉地睡去。
月亮慢慢地往西偏移,灑下滿地的清輝,與雪光交相輝映。
二更時分,一團黑影敏捷地躍上窗臺,撲進了屋內。頓時,屋內似乎響起清脆的嬌笑聲。
天亮時分,一個昨夜在接風宴上多偷吃了幾口油膩食物的老婆子往返于茅廁與睡屋之間,連她自已也鬧不清來回多少趟了。這會兒,正拖著癱軟的身子揉著迷蒙的老眼朝屋外走去,突然,她看到兩道奪目的藍光朝自已射來,隨即,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奶娘屋子的窗臺上躍下。頓時,嚇得她連哭帶嚷:“有鬼啊……有鬼……”
屎尿全給嚇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