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啊,快來人啊,有鬼……有鬼啊……”
老婆子那凄厲的叫喊聲在寂夜中尤如怪鳥戾號,而且她邊跑邊喊叫,動靜弄得很大,一下子將酣睡的人們從夢中驚醒。
頓時,嘈雜的聲音紛起,或重或輕的開門聲,忽高忽低的說話聲,時急時緩的腳步聲……聲聲向后院的下房聚攏。
離下房最近的是三夫人夏荷的屋子。正宿在那兒的蔡庭筠聞聲披衣仗劍趕了過來。他平素最恨也最不信的就是鬼狐之說,在府內,他從不許家人談鬼論狐,他認為,相信世上有鬼狐的人,純是他(她)自已心中有鬼!
深冬凌晨的花園,霧氣迷茫,仿佛是一個巨大的冰窖,寒氣襲人。那凝聚了一夜寒意的亭臺樓閣、玉樹瓊枝,宛如是一只只凍僵了的怪獸,怨氣沖天卻無奈地固守在原地,眨著疲憊的眼睛望著眼前的這群人肆意地劃破寒夜的寂靜……
鐵青著臉的蔡庭筠,盡管緊閉著嘴,他的牙床,卻咬得咯嘣直響,心里火星亂迸!自已遠征回來的第一個夜晚府內便鬧“鬼”,難道大伙不知道自已最恨的就是這無稽之談嗎?哪來的鬼?這個世上若真有鬼之說,自已馳騁疆場數十載,殺死的人怕是可以組成一個小型的國家了,若這些死人都成了鬼,那自已豈不是被這些鬼包圓了?
蔡庭筠忿恨地感到,半夜鬧鬼,簡直就是跟自已對著干!
沖到后園,只見人影幢幢,燈火搖曳。見蔡庭筠進來,七嘴八舌的下人們頓時噤了口,鴉雀無聲。
“是誰在半夜鬼哭狼嚷的?”蔡庭筠的聲音不大,威攝力卻足讓下人們渾身亂顫。
一個老婆子提溜著褲子抖抖索索地走出圍觀的人群,“是……是老奴婢。”
蔡庭筠只用眼角略掃了一下,猛地將手中的劍砍在石柱上,火星四濺!“你?你見到鬼了?哼!”
老婆子嚇壞了,連羞也不顧,任寬腰的黑棉褲滑落,扔枯木般將自已的身子扔在地上,雙手扶地,不住地磕頭,喊道:“帥爺帥爺,饒命啊……老奴婢不敢撒謊,老奴婢確實看到一團黑影從奶娘屋的窗臺跳上跳下……真的真的,這黑乎乎的東西還會放出藍光…….藍光……”
這時,奶娘也從夢中驚醒,迷糊地走出房來,聽見老婆子的話,顯得很委屈,很氣憤,道:“你這個老嬤嬤太過份了!什么有個發出藍光的黑影從我屋的窗臺跳上跳下?這不是污我清白么?難不成說我與他人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這事,可得好好說清楚,關乎我一生的名譽呢!”
眾人堆里響起了竊竊私語,“睢她正經的,還清白呢,誰不知道誰呀。”
“做婊子的人往往喜歡給自已立牌坊,裝貞節。”
“噓,別說話了,沒看見帥爺那模樣嗎?會殺人哩。”
老婆子抖顫著,回頭指著奶娘那屋子:“老奴婢是看得真真的……”
蔡庭筠看了看眼前如蟻般的人群,想也沒想便持劍沖進奶娘的屋子。
屋內燈火搖曳,一片渾黃。簡素的幾件陳舊家俱,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霉味。藍紗布帳高高掛起,那個看著不爽的小“狼女”正甜美地睡著……哪來的鬼?死老婆子竟敢半夜戲弄本帥!
這下蔡庭筠的火氣直往上涌,猛地踢了一腳如篩糠般亂顫的老婆子,罵道:“老東西!睡迷糊了就胡說八道,弄得合府不得安寧!來人,將這個老東西扔到馬棚去!”
老婆子這下大放悲聲:“帥爺饒命啊……老奴婢敢對著頭上的月亮發誓,若有一句假話,就讓奴婢家里的人都不得好死!帥爺,帥爺啊,老奴婢真的看到會放藍光的鬼……真的看到了…….”
見老婆子死到臨頭還口口聲聲說看到了鬼,這下蔡庭筠覺得自已的心臟要炸裂了!他提起長劍,猛地刺過去:“還說有鬼是嗎?好,本帥成全你,讓你跟那個鬼去做伴吧!”
眾人忙上前跪阻。
老婆子見狀,也顧不得再袒護管家了,她好像吃了顆定心丸似地大叫:“老婆子還有個證人哩,他也看到了,帥爺盡管找他來問。”
還有證人?蔡庭筠與眾人都愣住了。
“誰?”
“就是府里的大管家呀,他跟老婆子同時看到的。”
蔡庭筠冷冷一笑:“好,傳管家當面對質!若是胡亂攀扯,哼,本帥本夜要大開殺戒,殺一儆百!”
老婆子這會兒卻梗著老脖子說:“帥爺盡管找管家來對質,若是老婆子無中生有,帥爺盡管動手。”
被派去找管家的幾個小廝找遍了全府,卻沒見到管家的人影。
蔡庭筠將劍指在老婆子的胸前,“你在哪兒見到管家的?說!”
老婆子心里直嘆倒霉啊,真是喝口涼水都塞牙。先是被“鬼”嚇個半死,后被管家折騰得只剩半條命。如今可好,帥爺也不依不饒,今夜若是找不到管家,那自已豈不是死定了?
不行,要死也得把那個混蛋色管家拉去墊背!若不是他多事,哪會驚動帥爺?
想到這,老婆子雙手抓住劍鋒,對蔡庭筠一五一十地將怎樣遇到管家,管家又讓她如何做說了一遍。
蔡庭筠收回長劍,環視個個面帶憤怒的小丫頭們,心里便有些明白了,這個管家色心不改,半夜還是到丫頭們的屋前轉悠…….找到他,瞧不皮揭了他的!
他從一個小廝手里搶過燈籠,頓了頓腳,對老婆子喝道:“前頭領路!”
老婆子明白蔡庭筠的意思,忙提著棉褲往屋后顛去,生怕跑慢了帥爺的劍便穿進了自已的胸膛!
蔡庭筠在眾小廝的環繞下,來到奶娘的后窗前,舉燈細細地查看了一遍,并無異常。
這時奶娘出來替自已審冤了:“什么都沒有吧?大伙都看清楚嘍,以后若是將今夜的臟水潑到我的身上,我聽見了是不依的。”
蔡庭筠沒好氣地斥道:“閉嘴!什么東西!”
這時,一個聲音很慌張地嚷了起來:“帥爺帥爺,管家在茅廁這邊呢。”
“叫他滾過來!”
“帥爺,……管家老爺,他……他滾不過來了…….”
“難道死了?死了也叫他滾過來!”蔡庭筠罵道。
心想,肯定是擔心受責罰而不敢來見自已,躲得了初一還能躲得了十五?
沒一會兒,幾個小廝將管家架過來了。
蔡庭筠提燈一照,差點將手中的燈籠扔在地上。
眼前的這個血污滿面的人,哪看得出是那個花心大蘿卜色管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