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染上了憂郁的暗色,一彎殘月無聲無息地爬上了樹梢頭,透過枝葉間隙,傳遞它寡淡的光色與落寞的心思。棲鳥盤樹低旋,遙聞聲聲犬吠。點點燈火在蔡府的各個角落無主地游弋,此起頗伏的呼喊劃破了冬夜的孤寂與清寒……
三夫人夏荷扶著一個丫頭,拖著已提不起來的雙腿,艱難地隨著尋人隊伍的最后面。
搖曳的燈火將她的臉掩在迷蒙之中。夾帶著落葉的夜風,將她滿頭的青絲抓繞成馬蜂窩一般……“三娘,你還是回去歇著吧,這里有我呢。”
三夫人回過頭,看了看一臉疲憊的蔡桑,心內(nèi)熱乎乎的,啞著嗓,說:“多謝二少爺。你回去歇著吧,累了一天了。”
“三娘,我覺得這樣找不對頭。”蔡桑環(huán)顧著周圍的環(huán)境,搖著頭說。
“二少爺?shù)囊馑迹俊?/p>
“笑笑若是在府里的話,用得著咱們這樣找嗎?既使她調(diào)皮躲在什么角落,見到咱們這樣翻天覆地地找了一整天也該自已出來了吧。”
三夫人嘆了口氣:“真是急糊涂了。笑笑何曾讓我們?nèi)绱速M心找過?她就是一只小耗子也被我們翻出來了。二少爺,請你讓下人們回去歇著,你也回吧。”
“這丫頭有出門去亂逛的習慣嗎?”蔡桑自已提著燈籠,引著三夫人往上房走去。
下人們已一哄而散,偌大的蔡府后花園傾刻間安靜了下來,一群早已不耐煩的棲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落了下來,稍無聲息地鉆進了巢里。
“沒有。這孩子從小就有個好習慣,進去出來的都會言語一聲,而且,除了三少爺在府的時候會帶她出去逛逛,平時也沒人帶她出去,她一個人也從未獨自出過府……笑笑啊,你個小丫頭,你上哪兒了呀,你快回來吧,夏荷姨都要急死了……我的老天爺啊……”三夫人說著,清冷的淚汩汩流出,滴滿了胸前的衣襟。
寒意在樹間穿梭游蕩,零叮的黃葉凄苦地在風中盤旋,依依不舍地與槐樹做著最后的告別。
“三娘你別著急,說不定她隨什么人出府了呢?我查了查,府里今兒有三個小廝去郊外農(nóng)莊收年租,笑笑有可能隨他們?nèi)ツ亍!睂⑷蛉怂偷缴戏康脑捍箝T,蔡桑站住了。
三夫人搖著頭,淚流得更歡了,“不會的,笑笑不會隨意跟別人出去……”
“那這丫頭能上哪去呢?真是急人啊。”院內(nèi)迎出一片黃澄澄的光明來,公主夫人焦急而優(yōu)雅的聲音接踵而至。
“真不好意思,連累大夫人也不得安寧。”
“夏荷妹妹這么說就見外了,笑笑這孩子,雖是個頑皮的小頭,偶爾也鬧得人心煩,可我還是挺喜愛她的。再說了,小皇上早有圣意,讓她與咱們的大小姐同時進宮。這人突然不見了,咱們跟小皇上如何交待啊?”
公主夫人一臉愁容,大而圓的杏眼里似乎含著淚花。又對蔡桑交待:“桑兒,明兒還是得多辛苦你一些,府里找遍了,帶些人到府外頭好生找找。別說是這么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姑娘,就是沒了一只貓兒狗兒不是也得找找?這小丫頭無父無母,從小身世堪憐,保佑她平安無事罷。”
蔡桑沉著嗓子應了一聲,無情無緒地走了。
風飄起了他袍褂的后衣角。遠遠望去,好像是一只斷了線的黑色風箏,無力地掙扎在地面之上,上不得天,下不著地。
“這二少爺真是個好孩子,大夫人的心血算是沒白花。”
大夫人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什么好孩子?簡直就是個傻子!眼看成親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他倒好,統(tǒng)統(tǒng)不管,反倒去關心八桿子打不著的小丫頭!丫頭片子沒了就沒了唄,要他猴急猴急的找什么?”
不用問,這張揚放肆的聲音除了二夫人獨有外,合府還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二夫人說話就是這樣爽直。話也不能這么說啊,小丫頭也是人,也是一條生命,怎能說沒了就沒了呢?”大夫人和顏悅色地說著,眼睛,卻在眼前兩位小妾的身上溜過來溜過去,她希望在她們兩人中間丟下個火種,然后燃起熊熊大火。這樣,人們的注意力會全集中在她倆的身上。
貌似言之有理的話,卻像一把尖刀,慢慢地刺進三夫人已經(jīng)淌血不止的心口上!
“這丫頭本身就不是人,是小狼女!你們看她上墻爬樹,張口咬人。平素的所作所為處處顯出怪異,根本就不是善類么。十年前,她被母狼叼到咱們蔡家人的面前,十年后說不定又被母狼叼走了呢?這小狼女沒了更好,咱們落得省心。”
“二夫人,你也是當母親的,你怎能說出這么殘忍的話來呢?笑笑的行為是有些不同尋常,可她沒有害過人呀,你說她不是善類,太過份了。”三夫人忍無可忍,哭著喊了起來。
一個身影又從遠處走了過來,是蔡桑!
“母親,請你吩咐管家,讓他將所有的人叫起來,大家往細處再找找。孩兒就不信了,這小丫頭又不曾離府,她還能上天入地?”他說。
蔡桑回去的路上越想越不對頭,隱約的有種不好的預感:笑笑肯定在府中,但她兇多吉少!這跟那把尖刀有關,也跟他最親近的人有關!
想著,他又走了回來,對公主夫人如是說。
黑暗,萬物都沉浸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