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蔡府傳出個令人驚訝而不解的消息,
風度翩翩、面容儒雅的授課先生,歐陽靖,突然辭職不干了!
盡管三夫人夏荷執意挽留,甚至出臺了一些更為優惠的條件。
可歐陽靖似乎堅若磐古,不為蔳草所縈繞。他收拾起簡單的行李,將一大撂從未離身的書單獨包好,然后對窗外喊了一聲:“進來。”
笑笑正無語地躲在半掩著門的窗外。右手的食指含在嘴里,脂玉般潔膩的小臉蛋上,永遠隱著那抹招牌似的純純、淡淡的笑意,只是在她依然清明的剪眸里,有股落寞與不舍,在其間閃爍、流溢……
“先生……”邁腿跨進高高的門檻,書房應有的墨香味撲面而來。
“先生要走了,這些書就送給你吧。你天資聰慧,感知敏銳,老天給了你如此的厚待,希望你自已要把握好,千萬別讓他們給毀了。”歐陽靖緩緩地說著,聲音竟摻雜著一絲哽咽,將一個沉重的包袱遞給了笑笑。
笑笑雙手抱過,還是想做最后的努力:“謝謝歐陽先生……先生,笑笑還有許多字不認識,這些書笑笑還看不懂呢。先生,請你別走了好嗎?等笑笑把這些陌生的字全認識了先生再走好不好?”
歐陽靖望著笑笑那雙懇切且單純得如一汪清泉的大眼睛,嘆了一口氣道:“先生也愿意教笑笑學會所有陌生的字---”
“那先生為何不留下呢?是不是先生嫌笑笑太頑皮、太不聽話了?歐陽先生,笑笑以后一定聽先生的話,不再讓先生買糖葫蘆、酥心果,不再和小姐吵架,不再讓先生為難…..先生先生,你這樣是不是就可以留下了呢?”笑笑急急地說。
提到了小姐蔡憶情,歐陽靖的表情更為陰郁與窘迫,劍眉深蹙,星眸淺瞇,“小笑笑,先生辭館不是因為你頑皮,也不是因為你不聽話,先生還真希望能天天給你買糖葫蘆呢。”
那是為什么?笑笑撲閃著濃密的長睫毛,將心中的疑問傳達出來。
歐陽靖淺淺一笑,卻笑得很無奈,很無助。這個為什么,他無法跟笑笑說,也說不清楚。而且,跟任何人都無法說。
一縷清清淡淡的陽光偷偷地從窗板的縫隙中鉆了進來,在屋內拉起一條會抖動的光帶,隱在黑暗中的纖塵忍不住跑了出來,在光帶上跳起沒有音樂伴奏的舞蹈。
“歐陽先生……”輕柔、略帶猶豫的呼喚,隨即,幾個變了形的影子將金黃色的光帶分割成零亂的斑塊。
“是大夫人,三夫人,晚生這廂有禮。”深深的一揖,然后面色潮紅地站在一側,呼吸明顯急促,態度明顯拘泥。
對內宅的幾位美貌的夫人,歐陽靖似乎無緣多相見。今天兩位夫人的聯袂到來,他想不出是出于什么理由。
三夫人夏荷,面上隱著愁容,大而無神的眼眸里,跳躍著別人讀不懂的焦慮。她看了一眼嫻雅淡定的大夫人,有些著急地說:“先生,我再一次地請求你留下,希望你能體諒一個做母親的心。”
話說蔡大小姐得知歐陽靖辭館,當即在房內造成反來,先是砸掉所有的擺投,然后撕簾帷扯被褥,最后,披頭散發地爬上離地只有幾尺的窗臺,揚言要跳窗,要香消玉殞!
夏荷只得百般相勸。明知女兒既使跳窗也不會造成什么傷害,可女兒的這付樣子令人嗤笑啊,這豈是一個未來皇后的所作所為?這情景萬一傳到龍行天這個小皇上的耳朵里,造成的后果是無法挽回的。
這蔡大小姐卻根本無視母親的良苦用心,她不僅在窗臺上不下來,且踢掉了繡花鞋,將描補的很是精致的俏臉抹成小花貓,指著夏荷下了最后的通諜:“歐陽先生若是真走了,我絕對不活絕對不活啦……”
對女兒一點辦法也沒有的夏荷,只得讓貼身的丫頭婆子看住發瘋的女兒,又讓人在窗臺下鋪了幾床厚厚的棉褥子,然后準備再次低聲下氣地去央求歐陽靖先生。
剛走出“憶園”的院門,迎頭遇上身穿杏黃色繡花裙襖的公主夫人帶著一個陪嫁嬤嬤走來。
融融的陽光很溫柔地灑在她端凝、婀娜的嬌軀上,她戴滿華麗釧釵的頭上,折射起一片燦爛的金色,耀人眸目。
三夫人不覺地瞇起了眼,急走兩走打著招呼:“夫人這是上哪呀?”
公主夫人望了一眼近處的“憶園”,優雅地一笑:“聽說大小姐不高興了,我過來看看。大小姐現在雖是咱們的女兒,但更是鳳起國的皇后,她的事,事無巨細都是大事,千萬不可怠慢。”
雖然相處十幾年了,可夏荷依然摸不清這位公主夫人的真實心思與為人。她總是掛著柔美的笑容,細聲細語地與人交往,她不與眾姐妹爭寵,她也不插手管理蔡府的家務,她閑云野鶴般地生活在蔡府的一個院落里,高貴、無爭、淡定,是大伙對公主夫人的認定與評價。
不過,夏荷總覺得這位公主夫人不像她外表這般簡單,她應該有深不可測的心胸與不可告人的動機才對。
“多謝夫人如此重看小女。”夏荷應付了一聲,便想走開,此時她沒心思與他人周旋,那個小祖宗還在窗臺上發著雌威呢。
“三夫人不陪我家公主進去?”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不滿地在公主夫人的身后響起。
不用看不用聽,這付獨特的嗓子只屬于公主夫人那位形影不離的陪嫁嬤嬤所擁有。
夏荷抬起有些茫然的眼神,看了一眼高高大大,穿紅著綠,將長方型的臉龐描畫得紅一塊綠一塊的的陪嫁嬤嬤,無奈地將自已行蹤告訴了公主夫人。
公主夫人很體恤,微蹙起籠煙眉說:“可見咱們大小姐一心求學的迫切。這歐陽先生太令人失望了,皇上與帥爺如此抬舉他,他竟然如此漠視……走,咱們一塊過去請求他留下,想必歐陽先生便不好意思再辭館了。”
三夫人夏荷感激不盡。可公主夫人的心思她哪能輕易讀懂?公主夫人才不管蔡憶情會上天入地呢,她這樣做,一是為了顯示出大房夫人的氣度,二是為了需要與蔡憶情拉近關系。在這方面,公主夫人不顯山不露水地下了很多工夫了,并且已初見成效。如今,好慕虛榮的蔡大小姐跟公主夫人較親娘三夫人似乎更親近。
……..
待兩位夫人說明了來意,歐陽靖躊躕了片刻,可,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為難,卻異常堅決地說:“對不起兩位夫人,晚生還是決意辭館,請夫人原諒!”
倆位夫人似乎心里都有底,倒不覺得很意外。
那位男人婆似的陪嫁嬤嬤卻躍躍試試地上前喝斥:“你這個先生太不懂道理了,難道你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歐陽靖盡管書生氣十足,卻也陽剛十足,拂了拂衣袖,略帶沉郁地說:“知道。”
“知道還是如此狂妄?你-”
一直躲在書架后面的笑笑突然跳出來,指著那陪嫁嬤嬤道:“我聽過你說話,好難聽好難聽……原來你長得也這么難看啊……”
公主夫人臉色一沉,但很快舒展開了,很柔很柔地說:“小笑笑,嬤嬤說話難聽嗎?怎么個難聽法啊?”
笑笑歪著頭想了想:“就像嗓子被開滾水燙過似的……那個黑衣人說話好聽,可他不見了……”
陪嫁嬤嬤這下白粉墻的臉上涂上了青灰色,雙眼冒出了兇光,碩大的手掌在瞬間握成了拳。
公主夫人的慌亂只是在眨眼之間,她仍是笑微微地說:“不可以這般沒禮貌哦……笑笑先回去吧,我們大人還有事呢。”
三夫人夏荷此刻是滿心的煩惱,哪會注意到眼前這些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