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鳳倚在梅樹旁,遠遠的看著莫凰硬挺瘦削的背影,在暮靄沉沉中漸漸消失,忽然想起一年前某個清晨或者黃昏,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一路風塵,她沒給他機會,也沒給自己機會,因為那個叫瑞遲的男子……他的皇弟。現在連他也要拋棄她了,就在不久前,他還不顧一切的去救她。
一切都變了,他要做皇帝,而她,卻已經是被廢太子未過門的媳婦,這也是因為瑞遲,她現在是他的弟媳,他們之間已經停留在這一步,再也不能更進一步。很奇怪,莫鳳悵然中卻有點小小的歡喜,終于如卸重負,從此,以兄妹相稱。
腳步顫巍巍穿過宮墻,一轉,已經到了莫府后花園入口,幾個雜役低頭擺弄著花木,有雜役抬頭看她,猥瑣的生面孔。
“好花!”莫鳳伸手從樹上摘下一枝,眼角的余光射向陌生的雜役。
“是啊,好花,活色生香,俏比牡丹呢。”“呢”字才落音,答話的雜役身子一撐,一把短刃直逼莫鳳。
綢緞如一道影,脫手而去,幾乎同時伸手從懷里摸出琵琶露。綢緞原是宜遠不宜近的兵器,琵琶露散開的同時,莫鳳也掛了彩,兇險的傷口從肩頭一直劃下,到腰而止,血汩汩流出,在灰敗的泥土里,奪目非常。
花葉飄零,莫鳳手起刀落,倒下一圈的雜役頃刻死于非命,她的傷口也在這不停的動作里掙裂開來,一次又一次,傷口很痛,痛得她想笑,仿佛只有這樣的痛才能掩蓋心里的痛……她能做的,也不過是這些小事。
墻角躺著的雜役,腰里掉出一塊腰牌,莫鳳摩沙著上面的“襄”字,終于沒能忍住,笑出聲來,口鼻之中涌上血的腥味。
沿著的花廊走,身上的傷口起初還在流血,后來止住了,穿過花廊,轉進曲道,突然聽到娘的驚叫,手中的玉壺跌落,無聲息的碎裂。
她拒絕看大夫,她自己就會,撒了點刀傷藥,她疼得齜牙咧嘴的時候,房間里突然多了一個人,強行按住她半裸的身體,再輕輕的在那條長長的刀口上抹上一種有點清涼的藥膏。
天已黑透,門外風呼呼的吹,像一條半瞌著睡眼的青龍,在窗外轉一個彎兒,再砰的一聲撞到半開著的窗戶上,差點把燭臺里的火撲滅,攸地一黯突又恢復明亮,把房內的兩人都嚇了一跳。瑞遲額前的頭發被風吹成一個好看的角度遮住眼睛。莫鳳從驚慌中回過神來,迅速整理好衣物,關緊窗戶后,手忙腳亂的把桌上幾個零亂的藥包胡亂塞進一個黃桃木的梳妝匣子里。
雖然對他的舉動很不理解,但還是冷冷的問了一句:“怎么,很失望是嗎?”
架起梳妝匣的蓋兒,便能看見鏡子里瑞遲炯炯有神的眼里有點霧氣騰騰。
看著莫鳳黑而密的頭發,濃重的眉毛,潭水一般的杏核眼……瑞遲頓了頓,突然什么話都沒說,舉步就往房門外走去。
她一陣目瞪口呆,不知道他這是什么意思,半晌才聲嘶力竭地哭著抄起桌上的茶壺劈頭蓋臉的朝房門口砸去,瘋了般撿起地上的瓷片就要往腕上劃,聽到動靜趕來的侍女茗煙一面趕緊攔著,一面哭,一面勸,一面又要收拾滿地的茶水瓷片,手足無措的亂作一團。
莫鳳把頭埋進被子里,哀怨的哭,扯得半邊傷口一陣陣抽痛,茗煙絞了一把毛巾拿掉她頭上的被子遞過去,又不知從何勸起,見她擺了擺手,遂悻悻的退出去了。莫鳳兀自抹著淚,哭累了爬起身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銅鏡里衣裳不整的自己,不禁有些恍惚。
等莫鳳傷好后,已是將近年底,趙沂似乎有點后悔廢太子一事,于是頒下圣旨,宣襄王與莫府郡主趕在過年前把喜事給辦了。莫鳳在一天一天的光景里慢慢挨著,覺得時間似乎越過越漫長。瑞遲并沒因好事將近而振作,照樣每天流連煙花場所,無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