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儀,你跟額娘老實說,大福晉為什么會說出那樣的話來?”庶福晉相信敏儀是個好孩子,她也相信永漣不會作出逾矩的事來,但是剛剛大福晉言之鑿鑿的樣子,令她多少有些擔憂……
“額娘,事情并不像大福晉說得那般……其實那天是這樣的……”敏儀就一五一十地將那天發(fā)生的事情講給庶福晉聽,庶福晉聽過之后原本有些舒展的眉頭卻又擰到了一起。
這么說公主其實喜歡永雋?這下可糟了,如果公主喜歡永雋,那永雋一定會答應迎娶公主的。她知道自己兒子這么多年的心愿是什么,可是這樣一來敏儀該何去何從呢?
“好孩子,難為你了!”茹瑾輕輕地拍了拍敏儀的肩膀。她在這個孩子身上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
“額娘,敏儀還有一事相求?!?/p>
“傻孩子都是一加人還客氣什么,怎么啦?”
“我想要個丫鬟到我那里……”
“成!額娘給你辦去!”庶福晉問都不問就應了下來。
晚飯時,茹瑾沒怎么吃飯,卻一直注意著身邊的永雋,他既沒有同敏儀講任何話,也沒有體貼地為她布菜,只是一個人埋頭吃飯……
“永雋,一會兒跟我回房里,有事要問你!”
“是,額娘?!?/p>
永雋以眼神詢問敏儀怎么回事,卻只看到敏儀茫然地搖了搖頭。
晚飯后,永雋隨他額娘來到房中。茹瑾拉著自己的兒子在床邊坐下。
“孩子,最近和敏儀還好嗎?”
永雋有些茫然的看著自己的母親,“還可以吧?!?/p>
“你這短短幾個字讓額娘心里很不好受啊??磥砻魞x是受委屈了?!?/p>
“我們相敬如賓,相處的還算和睦,額娘又何出此言?”
“她嫁進這個王府日子并不多,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你。額娘在王府里的處境你也知道,有很多事情我只能看在眼里,卻幫不上忙。我知道她是個好姑娘,你不能讓她在外面受別人的氣,回去還要看你的臉色呀。”
“額娘您放心,當初我答應這門親事也是希望可以保護她,給她一個避風港。”
“傻孩子,你可知道你口中的這個‘避風港’的重量嗎?這不單單是保護她那么簡單,你還需要關心她,愛護她?!?/p>
“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當然。這和你阿瑪又有什么區(qū)別,只是給了我錦衣玉食,我得到了外人的欽羨,可世人又何嘗體味我失去的自由?”茹瑾眼中含淚望著兒子,手輕撫上他額頭,“嫁入這個大宅子是額娘自己選的,我是因為愛慕你阿瑪才決定來的。不論我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都是自己挑的,我沒有后悔的權利。女人付出的真心,男人卻用錢來回報。愛真的一文不值嗎?”
“我和他不一樣!”永雋氣憤的擋開母親的手,“他只是因為您年輕時候的美貌才娶您進府,當您顏華老去他便沒再多看過您一眼,他不僅吝于付出感情,就是金錢上他也遠沒有您說的那么大方。您穿的用的永遠都是別人挑揀剩下的,這二十年來,哪一天不是看著人家的臉色過日子,我們母子永遠都在被人忽略的角落,還不如一件玉器、一只八哥討人喜歡,在所有人眼里我們母子永遠都是可有可無的!”
“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想出人頭地,想讓額娘在有生之年得到大家的尊敬,只是要犧牲自己的兒子去換得的榮耀,額娘怕是消瘦不起??!與其讓你賠上一生的幸福,不如像現(xiàn)在這樣茍活,心里來的踏實?!?/p>
“額娘,您怎么就不懂孩兒的心思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好,連您都要來指責我急功近利嗎??!?/p>
“孩子,額娘說了這么些你怎么還是不明白呢。對于女人來說,任何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有個真正愛自己、懂自己的男人。如果你還這么一意孤行,真的是要傷害一個這么好的女子了!”
“不會那樣的!”永雋沒等額娘說完,便憤憤地站起身走出房門。他必須要讓母親過上好日子,這是他自懂事以來唯一的心愿!
離開庶福晉的院落,永雋并沒有馬上回自己的房里,而是來到了湖心亭。
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他總會到這兒來坐坐。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一輪明月倒映在平靜的湖水中,淡淡的月光灑在朵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上,這讓他想起了敏儀那單純的笑臉。
他搖搖頭希望能夠從錯覺中擺脫出來,可是做不到。自從和敏儀相識至今,她帶給他太多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她溫柔、賢惠、知書達理,還是個孝順的孩子,要不是老天爺對她太不公平,遇到那些不好的事情,也不會最后落到給人當小的這番田地。
也許剛才額娘說的話并沒有錯,敏儀在這場婚姻里的確是無辜的,她并不應成為他實現(xiàn)欲望的犧牲品。一陣夜風吹過,永雋不禁回過神來,“我剛才在想些什么。真是糊涂,糊涂?!?/p>
可是當權利、地位與敏儀一起擺在眼前時,他卻發(fā)現(xiàn)他寧可放棄一切,只為博得美人一笑!心間傳來一陣莫名的痛。他用力抓住胸口的衣襟,只盼望可以帶走那份不安的情緒。
夜至二更永雋才走回自己的院落。他一進房里,便看到敏儀僅著里衣,倚窗而坐雙眼閉合。
“敏儀……敏儀……”永雋輕喚她,輕拍她單薄的肩膀。
可是敏儀睡的很熟,根本沒有醒。永雋看著她熟睡的臉,不禁一陣心疼,“今天她一定也累到了,還是別叫醒她了。”
永雋先將被褥鋪好,走到她跟前,輕手輕腳地抱起她,打算將其抱至床上。
“嗯?你回來了!”敏儀被他這么一動,從睡夢中醒來,抬頭的一瞬間與永雋四目相對,凝視片刻。
這是倆人第一次離的這么近,都尷尬的很。敏儀的小臉漲得像個熟透了的紅蘋果,就算是這樣,她依然無法把視線從永雋的臉上移開。
“夜深了,你穿得太單薄,小心著涼!”永雋首先打破了平靜,說話間把敏儀放到了床上,自己脫下長袍躺在她旁邊,“你也快睡吧。”
“嗯!”敏儀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柔弄得不知所措,只好乖乖的也躺下。
因為剛才的那段誰也沒想到的小插曲,使得永雋和敏儀誰都沒了困意。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永雋用極小的音量說:“敏儀,謝謝!今天多虧了你,額娘才沒被人欺負?!?/p>
剛從尷尬中擺脫的敏儀聽到永雋的這句話,覺得心里有股暖流沖出。要他山一樣的男子說出謝謝,實在是難為他了吧?敏儀望著窗外那輪明月,仿佛心也隨著月兒攀過山頂,直達月宮……
翌日清晨。
敏儀早早起身,做早點、打水、熨燙朝服。
“你怎么起的這么早?。俊庇离h還在睡夢中就聽到她忙碌的聲音了。
“我睡不著了,索性起來干活兒了?!?/p>
永雋才起身,敏儀就趕快將溫熱的帕子遞了過去。
“你一早起來就是在干這些?”永雋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王府里有那么多丫鬟呢!”
“我們既是夫妻,這些事情就不該假他人之手啊。”
“可……我們只是假夫妻……”
“我知道啊,雖然我們只是假夫妻,但可以做知己啊?!?/p>
“好吧……”永雋無奈地搖搖頭。
兩個人一齊吃過早飯后,敏儀細心地為永雋換上朝服,目送他走出院落。看著永雋的背影,敏儀覺得心里被什么裝得滿滿的。
御書房內(nèi)。
“皇上,您找我?”
“呃,是啊,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皇上眉頭一皺。
“皇上嚴重了,臣定當不辱使命?!?/p>
“近年來匈奴進犯我朝,騷擾我百姓,日益堪憂。朕想派你率軍攻打,擊退匈奴,也為日后建立功勛打個基礎?!?/p>
“臣遵旨?!?/p>
“朕的小皇妹也越來越大了……”皇上說到這里,意有所指地看著永雋,“不知要為她選個什么樣的夫婿……”
“莊靜公主是皇上最鐘愛的妹妹,又是身份尊貴的皇室成員,期盼與公主共結連理的青年才俊數(shù)不勝數(shù)……”
“可朕希望你幫朕照顧公主!”皇上的話說得已經(jīng)再明白不過,永雋再裝糊涂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心中一閃而逝敏儀的身影,這讓他有些舉棋不定,但是為了額娘,他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臣叩謝皇恩!”
“你果然沒令我失望,娥皇女英也可以融洽相處??!”皇上拍了拍永雋的肩膀,“三日后,你率軍出發(fā)!”
“謝皇上!”
永雋走出大殿,心中卻有著述說不出的苦悶……
“貝勒爺,借一步說話!”一個個子小小的宮女走到永雋身邊。
“你是?”
“莊靜公主托我給您送這個?!睂m女從身后拿出一個紫檀木盒。
永雋接過盒子,剛想要打開,卻不想被宮女制止了,“公主說,請貝勒爺回府再打開盒子?!?/p>
“好,替我多謝公主?!庇离h拿著盒子大步離開,卻不知剛剛的一幕早已被躲在大殿外的莊靜盡收眼底。
莊靜露出嬌憨的笑容,永雋接受了她的禮物,是不是說明他也順便接受了她呢?
永雋邊走邊想著剛剛皇上對自己說的話,沒來得及想公主為什么會送他禮物。
皇上剛剛說要派他攻打匈奴,那么他離自己建功立業(yè)的夢想便相距不遠了,只是……這一去何日才能再回到京師,額娘會不會為自己日夜擔心,會不會被大額娘欺負,會不會憂思成疾?
而敏儀呢,她是否也會日夜為自己祈求,還是會夜不能眠?
自那一夜過后,他本能地感覺到自己與敏儀之間產(chǎn)生了微妙的變化。他臨摹字帖時,她總是溫柔悉心地為自己研墨倒水;他閱讀群書時,她總是機靈乖巧地道出自己的理解感受;他鉆研兵法時,她總是平靜安寧地坐在床邊飛針走線;他吹奏豎笛時,她總是漾著甜美笑容地在他身邊鼓瑟伴奏……
他幾乎已經(jīng)習慣了她的陪伴,他不敢想象這場苦戰(zhàn)會消磨掉他多少的汗水、意志,以及時間……
“貝勒爺,王爺請您過去一趟。”
“知道了?!庇离h才一進門就被管家叫住了,阿瑪找他說什么事,其實他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了。
“阿瑪,您找我?”
“今天皇上已經(jīng)跟你說了吧?”庫倫放下手中的機要文件,笑著望向永雋,“你覺得怎么樣?”
“孩兒定當全力以赴!”
“皇上肯如此重用你,一而再地給你機會,你一定要懂得珍惜??!”
永雋聽出了阿瑪話中有話,機會?不僅僅是指這場戰(zhàn)役吧?還有莊靜公主的事吧!
“兒子明白。”
“既然有這份兒心就一定要做好,阿瑪?shù)戎泱w面風光地回來,讓世人看看我的兒子有多么優(yōu)秀!”庫倫難得一見地展露笑容,他的王府后繼有人了……
離開阿瑪房間,永雋立即去給額娘請安,順便告訴額娘這個消息。
“為人臣子,就該為國效力,去吧,孩子?!?/p>
“額娘別為我擔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自他出生,還沒有與額娘分開過,這一去不知道何時才能歸來,兒行千里母擔憂啊。
“好,好!”
“那晚,兒子對您出言不遜了!”
“咱們是一家人,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會生你的氣呢!”茹瑾看著永雋愧疚的神情,哪里還舍得苛責他??!“對了,你要出征這件事跟敏儀說了嗎?”
“額娘,我求您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她,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個人擔憂?。 ?/p>
“可是……”茹瑾明白兒子是好意,只是這么大的事情不告訴敏儀,這說得過去嗎?“敏儀要是問起你去哪里了,額娘又怎么回答她呢?”
這對母子在房間里面發(fā)愁,殊不知卻被從門外經(jīng)過的敏儀聽到。
敏儀不禁在心里一直念叨:永雋到底不讓額娘跟我說什么呢?
翌日午時,敏儀正在房里看書,卻被庶福晉叫著一起去廟里許愿。
“額娘,今兒個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咱們?nèi)R里拜什么啊?”
“永雋后天就要去塞外出征了,雖說他帶領的都是咱們鑲黃旗里的精銳,加上藍赴德將軍同行輔佐,我本沒什么可擔心的,只是他頭一次領兵打仗,還是不免牽掛啊……”
原來他不讓額娘說的就是這件事,他為什么要瞞著自己呢,敏儀始終想不明白……
手里拿著昨天在廟里求的平安符,敏儀卻不敢走進書房送給他,一直在門口踟躕了半晌,這才鼓起勇氣走了進去,卻失望地發(fā)現(xiàn)永雋不在書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