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耳邊傳來的茶杯相互碰撞的聲音莫離睜開了眼睛，“嗯……真是好長的一個夢啊。”
“你醒了。”一個聲音笑吟吟的問道。
“……傀儡師？！”看到了聲音的主人莫離一臉的不相信，但是卻沒有太驚訝在迅速的觀察了周圍之后她提出了問題，“這里是天涯居吧，你怎么會在這里？”
“莫別殿下路過死亡之林救了我，把重傷的我帶到了這里。”
“是這樣啊……你一直在這里啊，我睡了很久嗎？。”
“足足半個月呢。”
“半個月？！已經這么久了啊……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呢。”她有些吃力的支起身體靠在床欄上面，“為什么是你在這里，無痕哥哥呢？”她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了不得的事情。
“不用擔心，無痕公子已經沒事了，傷基本上都好了，只是尋氏四州那里還有好多事情要處理所以前天的時候離開了。”
“是啊，沒事了就好。”聽到了可喜的消息莫離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但是眼淚卻在這個時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我說，你怎么突然就哭了？”傀儡師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趕忙到床邊，“你是不是什么地方疼啊，還是……”
話語被少女打斷了，代替回到，莫離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間就大哭著撲進了他的懷里，“我失去他了，再也見不到了啊——”
“……”傀儡師抱緊了因為受傷已經瘦得可憐的少女，輕撫著她瀑布一般的長發，輕聲說道，“我啊，也一樣呢。”
……
涯域赤捷六年，夏，七月初六，子時，天降大雪，遮天蔽日，三日始止，九日，雪深數尺，車馬不行，百姓死傷失蹤者十之六七。
——《涯域史》
這場盛夏突然到來的大雪將原本一片綠色的草原之國涯域，變成了銀白的世界，平時生機盎然的草原仿佛被凍住一般，一片沉寂。在這一片雪白的草原一個黑衣男子騎著黑馬翩然而來，由于是和雪完全相反的黑色，他格外的顯眼。
“怎么了，旋風？”男子低下頭問突然停下的馬兒。聲音低沉而好聽。
“……”馬兒低下頭拱了拱腳下的數尺深的雪。
“有血的味道啊，我們下去。”男子一拉韁繩，馬兒就進入了雪中。
“哎呀，還真是深啊。”在進入雪后視線完全就被遮住了，沒辦法他只好憑著直覺挖下去，血的味道越來越濃……
怎么會這個樣子啊，在他終于看到了雪下面的一切后，發出了如此的疑問。雪的下面埋著的是一個身受重傷的男子，他的背后長長短短的插著十幾支箭，身上也滿是刀傷。衣服早已被血染成了紅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凌亂的散落在地上的白色長發也滿是血跡……出乎意料的是就是這個滿身傷痕的人居然站著一張美麗堪比女性的臉……
黑衣男子伸手試了試那個人的鼻息，他居然還活著，沒辦法了救他好了。他迅速的將右腕割破讓血流進那個人的嘴里，之后又開始為他治療傷口，先將插在背后的箭一支支拔出來，再用手光將傷口治好……
有什么東西流進了身體，迅速充滿了全身，慕顏的意識漸漸恢復，他緩緩睜開雙眼，眼前出現了這個世界上他見過的最美麗的臉：棱角分明，但每一個線條都恰到好處，雙瞳是如同冬日晴朗夜空一般的深邃，墨綠色的頭發散在背后落滿了黑色的狐裘……
“你醒啦，感覺著那么樣？”那張臉帶著笑意問道，聲音和臉一樣的出色。
“好痛啊……”他虛弱的說道。
“……”美麗的男子愣住了，然后就在下一個瞬間笑了出來，“會痛啊，那就好。”
“你在做什么？”看到對方將發出微弱光芒的手覆蓋在自己的手臂上，慕顏問道。
“當然是治傷啊。”男子理所當然的說道，“你也還真是有夠頑強的，受了這么壯觀的傷居然還活著。”他一邊說一邊指著身邊堆在一起的箭，“這些都是在你昏迷的時候從你身上拔下來的，足足有二十三支呢。”
“二十三支啊……”慕顏若有所思的說道，“那還真的是很壯觀啊……”
“是吧，哈哈……”男子開起了玩笑，但是慕顏卻沒有笑，殺手閃著寒光的劍刃，漫天的火光，如同雨點一般落下的箭矢……昏迷前的最后記憶漸漸鮮明了起來……
“喂，你不要緊吧。”男子關切的聲音喚醒了慕顏。
“哦，沒什么，今天是什么日子。”
“日子啊，大概是七月初十吧。”
“七月初十啊……”那么自己就是昏迷了四天，哥哥最后召喚出的暴風雪真的是完美的保護了自己啊。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要什么時候……
“好了，這樣就沒有問題了。”青年明朗的聲音再一次喚回了他的了思緒。他抬起手臂發現原本在那里的傷口已經不見了……
“好厲害啊，真的是謝謝你。”
“這個啊，小意思，不用謝啦。”青年一邊說一邊開始治療其他的地方。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他問。
“我叫……你可以叫我新月。”回答稍微有一些猶豫。
“新月啊，我叫慕顏，仰慕的幕，容顏的顏。”
……
“今天還要出去嗎？”旅店的小院中，慕顏一個人喝著茶，看到有人影閃過他淡淡的說道。
“啊，是啊。”人影從陰影處走出來，是新月。
“那么明天是不是又會聽到有人猝死的消息了。”慕顏的語氣很平靜，仿佛在談論天氣一般。
跟著這個叫新月的青年已經有四個月了，而自從慕顏傷好之后他幾乎是夜夜出去，他出去是做什么，慕顏其實是知道的。因為他回來的時候身上總是有血的味道，恰恰的，慕顏對血的味道是很敏感的。
“……你，知道啦。”新月坐到了桌邊。
“是啊，你身上總是帶著血的味道，很濃。”
“其實我早就想要告訴你了，我是，一個殺手。”新月的聲音很小。
“我知道啊，不然我為什么在這里等你啊。”慕顏微笑著說，聲音依舊自然。
“等我？！”新月顯得很驚訝，“為什么？”
“當然是讓你帶著我一起去啊。”
“不行。”新月打斷了他，“太危險了。”
“可是，我不害怕危險啊。”
“這和害怕不害怕沒有關系，你連劍都不會用，跟著我去連保護自己都做不……”新月的話被手中突然間粉碎的茶杯打斷了。
“保護自己這種事我可以啊。”慕顏依舊保持著平靜的微笑，“沒有劍可是有這個啊……”他揚了揚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絲線。
“……那也不行，”新月說道。
“為什么不行，我已經可以保護自己了啊。”
“不行就是不行沒有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沒有為什么，不管是什么，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吧。”慕顏的語氣中第一次出現了波動。
“你知不知道今夜你和我出去會有什么樣的后果，而這又意味著什么？”新月的聲音起高了一些他有一些激動，“你會變成一個殺手，殺手，你明不明白。”
“殺手怎么了，我又不怕殺人，而且我也不會怕死。”
“這根本就不是害怕不害怕的事情，成為殺手的痛苦是你無法想象的。”
“還有什么是比死亡更加痛苦的？我都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還有什么怕的。”
“是消失，是絕望……”新月的聲音回復了平靜。
“……”
“成為殺手，就意味著永遠生活在黑暗之中，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你存在過的痕跡，你將不能愛人，更加不能被愛，不能又過去，未來也是十分的模糊的，每天只能夠和鮮血與殺戮打交道，這樣的生活你早晚有一天會……”
新月沒有說下去，慕顏纖細的手指覆在了他的唇上。
“我已經死了，所以這個世界上早已沒有我存在過的痕跡了，我所愛的人和愛我的人也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所以我已經沒有了過去，但是我不會對我的未來有絲毫的迷茫，因為你就是我的將來，不管是鮮血還是殺戮都不會使我有絲毫的改變，我會永遠跟著你，跟著再次給予我生命的你，我的主人。”
“慕……”
“噓——”他將食指豎在唇邊示意新月不要插嘴，然后就在新月面前伏下身來，將額頭貼在了新月的靴子上面，“吾以生命在此立誓，今日獻上全部，宣誓效忠，從此不離主前，不違主命……”
“我……寬恕。”新月說出了回應的語言，結束了慕顏所進行的最為古老的宣誓效忠誓約儀式，“慕顏……”
“今天起沒有慕顏了，我是傀儡師，新月的傀儡師，我的主人。”
……
“你碰了不該碰的人。”帶著金屬面具的新月用沒有絲毫感情的床滿了金屬質感的聲音冷冷的說道，從中感覺到的殺氣讓他不禁顫抖了起來。隨即身體一輕他被甩了出去，摔在了墻上。
“咳，”他吐出了一大口血。
“小離……小離……”新月呼喚著昏迷著的少女，即使是那么冰冷的聲音也是可以從中感覺到焦急的。
但是莫離沒有絲毫的反映，馬上意識到有什么地方不對，新月向著莫離的脖頸看去。
“你這個混蛋，你對她做了什么。”新月沖著他怒吼。
“她、她太美了，所以……”
“啪”的一聲新月一個巴掌打在他的臉上，這還是新月第一次動手打了他。
“主、主人……”傀儡師向著墻退去，現在他開始后悔當初在路上擄來這個女孩了，但是新月并沒有給他后悔的時間，一把將他拉了過來，用匕首劃破了他的右腕，讓鮮血流進莫離的嘴里……
直到莫離的臉色開始恢復，新月才又甩開他的手，“我警告你，不準再做出傷害她的事情，否則我會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絕望。”說完這些話新月帶著少女離開了，只留下傀儡師一個人在原地。
鮮血流了一地，這回是真的惹他生氣了吧，傀儡師露出一摸苦笑，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終于倒了下去，“對……不……起……”他說出了一直沒來得及說出的話。
……
“傀儡師，我想救小離的人就快要來了吧。”決戰前一夜新月滿臉疲憊的走進傀儡師的房間。
“這我已經知道了，您需要我做什么。”
“守住死亡之林。”
“我會的，那里一定不會有敵人通過的，除非我……”
“還有，”新月打斷了他，“不要勉強自己，一定要活下去，這一戰之后，去找那個你愛的人，和他離開這里，越遠越好，最好永遠離開殺手這一行。”
“主人……”傀儡師想要說些什么但是新月再次打斷了他。
“我啊，其實一直都在考慮，當初到底該不該接受了你的效忠誓約讓而你成為了新月的一員，現在看來，那個時候我大概真的是錯了吧，你啊，的確是不適合做殺手呢。不過啊，我還是承認你的確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殺手，晚安，慕顏，還有……謝謝你這么多年來一直在我身邊……”新月沖著慕顏露出了兩人初次見面時那真誠而溫柔的微笑，然后就這么轉身走出門，再也沒有回頭……
在最后一夜他是來和我告過別了啊，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想到這里慕顏擁緊了懷中的莫離，這個他深愛著的人所深愛的人。現在她和自己一樣失去了他，失去了那個叫新月的人，那個擁有冬日晴朗夜空一般深邃眼眸的男子，那個溫柔如水的人。
新月不知道，慕顏是愛著他的，但他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想奪去，也絕不會傷害他，只是愛著他而已，僅僅只是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