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桑榆早早起來,跟小陶和阿碧一起煮了一小鍋清粥。
昨夜,盡管兩個丫頭勸著,她還是沒回客棧,終究是不放心,生怕安成玨有個意外,會突然離開不知去向,怕她再次錯過,所以她也找了些稻草,席地而睡。
一晚上不太睡得著,索性早些醒來,為大家準備早膳。
安成玨醒來,看到她們?nèi)齻€女孩子,居然沒有任何詫異,倒顯得桑榆她們有些拘謹。
“安公子,早膳我們都準備好了,過來吃點吧。”
她們一早找了張勉強能用的桌子和椅子,擦拭干凈后,放在安成玨身邊。
可安成玨并沒有坐下,終于肯正視著桑榆的眼睛,沒有任何情緒的問:“你們怎么還沒走?姑娘家跟我走得這么近,成何體統(tǒng),也不怕毀了自己的清譽。”
他是為她著想嗎?桑榆不敢太自信,可還是為他這句話而高興。
“我不怕,安大人是個好人,他對我們靈州百姓挺好,我也聽說了安家的事,挺為你們抱不平的,看到你這樣,估計安大人也不會安心,所以就讓我照顧你,當(dāng)報答安大人吧。”
這些話或許算借口,因為她的私心,但也并不全是假的,她對安正遠還算敬重,所以現(xiàn)在她想好好勸導(dǎo)照顧他。
一聽提到父親,安成玨的面色終于有了變化,但這樣還是不成體統(tǒng)。
“你們走吧,我不用你照顧,你一個姑娘家跑這么遠,就為了這個?”他并不明白桑榆的心思,也不想明白她的苦心,只想一個人呆著。
可一段壓抑了許久的悸動,怎么可能因為他的冷淡而退縮?
“不是,我來這里是有其他事,正好碰上你了,我不能不管,等你真的好了,我會回去。”
她說的很決絕,所以也就不在乎別人的閑話,將粥端到他面前,定定的看著他。
安成玨實在看不透這個人,即使她是從靈州來的,即使她對父親懷有恩情,可落井下石的事情他最近經(jīng)歷的太多了,現(xiàn)在突如其來的好心相幫,她到底又是存的什么心?
疑惑終歸壓在心底,安成玨無法管的住別人,只能收斂自己的心,沒有多看一眼桑榆端給他的粥,直直的往門外走。
小陶看了挺為桑榆不值,看著桑榆的失落,差點就想上去攔住那個不識相的公子。
可沒等她們做什么,就聽到外面的動靜。
桑榆趕出來看,又是昨天遇見的那個被安成玨稱為二叔的男人,此刻他的臉有些青腫,想必挨了打,所以此刻脾氣也挺大。
男人抓住安成玨的衣袖,拉著不讓走,哀求著:“成玨,就當(dāng)叔叔最后一次求你,我以后再也不賭了,你再想想還有沒有可能向別處借到銀子,好幫我救救急,我如果再還不出銀子,他們真的要砍掉我的手啊。”
安成玨淡然無波的表情里,也難免有了些許失望,進而絕望。
當(dāng)初安家遭了難,他這個多年不現(xiàn)身的二叔突然冒了出來,父親見他無人可托付,就將自己交給二叔照料,本以為能幫襯著他,可誰曾想,這個所謂的二叔嗜賭,父親最后將攢下來的兩百兩銀子交給了他們,全被二叔拿去輸光了,現(xiàn)在連家里都被洗劫一空,他們還有什么東西傍身,又有什么地方可安睡?
他終究又要過上這種日子,連家人,連自己都保不住,他何來能力能救別人?
“二叔,我真的幫不了你。”
“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兔崽子,我好心收留你,你就這么報答我,你真是個克星,克死父母,現(xiàn)在還想來連累我,我不會就這么放過你。”
男人已經(jīng)到了窮途末路,被揍一頓已是最后的警告,如果不能籌到銀子,他就真的完了。
安成玨一個文弱的有些書生意氣的男子,怎會是一個粗壯且已經(jīng)發(fā)狂的中年男人的對手,他被對方扯著胳膊作勢就要打,桑榆二話不說,沖到面前使勁兒推著那個男人,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疼的他果然松開了手。
“臭丫頭,居然敢咬我?看我不打死你。”
“你敢,再敢大人我就喊人來評評理。”小陶跟阿碧也沖了上來,阿碧護在桑榆面前,小陶手指著那個男人,聲大如牛,就料定了這個老男人欺軟怕硬。
男人果然退了兩步,可看著眼前這局面,笑的陰測測的。
“看來你還真是有艷福,都這種地步了還有女人愿意為你神魂顛倒,要死要活。”
“這不關(guān)你的事,還有別用你骯臟的腦袋想我們的關(guān)系,我受恩于安大人,現(xiàn)在不能為他做點什么,總要報答安公子。”
桑榆雖然不喜歡這個男人眼中惡意的精光,可還是想解釋清楚,這不光是自己的清譽問題,也關(guān)系到安成玨的名聲,她知道安正遠極其注重名聲,養(yǎng)出來的兒子必定會更守規(guī)矩,她不想再讓他們的關(guān)系尷尬,所以不得不解釋。
可男人壓根不在意,也不再跟他們糾纏,深深的看了一眼安成玨,忿恨的走了。
臨走前,沖著安成玨說了句:“念在你爹的份兒上,我已經(jīng)對你仁至義盡,所以以后有什么事,你也怪不得我心狠。”
安成玨絲毫沒有在意他這句無關(guān)痛癢的話,可桑榆還是隱隱有些擔(dān)憂,狗急跳墻,這個男人不是善茬,要是真被逼急了,安成玨會出事嗎?
桑榆的擔(dān)憂還真不是多余的,她沒想到那個男人會不念情分到這種地步,不過這是后話。
眼前,他們的氣氛還是僵持著。
一旁的小陶和阿碧看著他們,也覺得別扭,雖然都知道小姐的心思,可眼前這男人也太不近人情了,空長著一張好看的臉,對從不給好臉色她們看。
何止她們抱怨,桑榆也有一絲委屈,她的性格說不上多內(nèi)向,但在這樣保守的年代里,對女子清譽看的很重的人,自然會覺得她這樣的倒貼很厚顏無恥,丟進女子和家族的顏面,可桑榆既然來了,也就沒想著以后,她只要這最后的一搏。
之后的幾天,桑榆一直來往于客棧和安成玨那個早已空蕩蕩的家。
每天,她都會做好了飯菜,放在食盒子里,送到安成玨的手上。
第一次,他只冷冷的擱在一邊,碰都沒碰。
第二次,他都沒接桑榆手上的食盒子,只是靜靜的坐在河畔,眼睛直直的看著對岸。
桑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她愿意等。
之后的幾次,安成玨也一樣,桑榆很氣餒,眼看著他的臉色日復(fù)一日的蒼白,甚至從草地上坐起身時,都差點因為饑餓而昏倒,可就是不理睬她的援手。
最后,桑榆也氣急了,將飯菜放在桌上,就這么冷著,他不吃,她也餓著。
兩個人靜靜的對坐著一下午,終于,在桑榆吃驚但欣喜的目光中,走到了桌子前,低眉斂眼的吃著早已涼透了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