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桑榆依然早早的提著飯菜,悄悄的下山,等在安成玨的小茅屋前。
遠遠的看見他回來,桑榆笑嘻嘻的揮著手:“成玨,在這里,我給你送飯來了。”
安成玨任由她挽著手,一起走進屋內。
剛剛整理好今天帶出去的墨寶,轉身就看到桑榆已經將飯菜擺放好,幫他盛好了飯。
他默默的拿起筷子,斯文的吃起來。
趁著他吃飯的功夫,桑榆將他放在木桶里的衣服倒上冷水,開始揉搓他的衣服。
天有點轉涼,井里的水更涼,原本桑榆可以帶著這些衣服回寺里,燒好了熱水,洗起衣服來會舒服點,可是最近寺里的炭火供應不足,分給她和母親的炭火有限,母親本就是畏寒的人,總留些來取暖,她盡量節省給母親用,所以她不好意思再帶衣服回去洗。
雙手泡在這冷水里,確實涼得徹骨,桑榆強忍著手上的雞皮疙瘩,將衣服上的墨漬用力的搓干凈,然后晾曬在后院里。
回到屋里,安成玨已經吃完了飯,她又開始收拾起碗筷。
他在讀書,她在收拾房間,盡量輕手輕腳,不要打擾到他的用功。
這幾年的生活,他們形成了這種相處模式,桑榆也習慣了這種被她稱為默契的相處方式。
干完了所有的事,天已經黑透了。
按理說,桑榆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孤男寡女的,她早該回去了。
可是,他們都在一起這些年,早已不分彼此,她一直很克制著行蹤,自信不會被人發現,所以一直放縱著自己想跟安成玨多待幾分鐘的渴求。
而且,他們在一起后,都忙著生計,特別是安成玨,總是早出晚歸,桑榆一天也見不到他太長時間,所以格外珍惜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光。
“成玨,別看了,陪我說說話吧。”可她的哀求沒能讓安成玨放下手中的書。
一賭氣,桑榆起身抓住他拿著書的手,讓他放下書,她想好好聊聊。
“你很冷?”當桑榆冰涼的手壓住他的手時,那瞬間的觸覺,讓他不自覺的問出聲。
“啊?哦,我不冷。”她驚慌的將手垂在身側,卻滿含期盼的看著他。
她也想說很冷,可是看他似乎不習慣這種親昵,將她的手輕輕放下,卻沒有幫她暖手時,她自動的否定了這個想法。
這時候,桑榆其實很想撒嬌,想讓他像親熱的小情人一樣,執起她的手,輕輕呵著氣,可是她不敢,因為安成玨是個古板的人,沒有成親的男女,總會有些男女之妨,他的書生氣這時候顯得尤為強烈,桑榆也無可奈何。
有時候,桑榆真想問他,為什么他還不開口提親?
讓她變成他的人,這樣,他做這些事不就理所當然了嗎?
可成親,這個話題對他們來說,很遙遠。
且不說她爹不會同意,即使她不在乎,安成玨的自尊也不會允許。
安家父母健在,卻在受苦,他肯定是想要將父母接回來頤養天年,等到他做到這些,桑榆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何時。
她會不會像歷史上有名的待嫁老女人一樣,一輩子嫁不出去啊?
她猛地甩頭,否掉自己的猜測,不會的,他那么用功,也在積極考取功名,而她也為他積極鋪路,想幫他拉關系,他一定在不久的將來,會風光的迎娶她過門的。
安成玨毫無察覺她的憂慮和盤算,只是轉過身,從包袱里拿出銀兩。
“這是這個月的月錢。”
他毫無保留的遞到桑榆面前,桑榆愣怔的接過,數了數,居然有30兩銀子,他以前最多的一個月也才12兩銀子。
這個月安成玨真的很拼,除了手頭上的事情,他幫那些公子哥執筆所做的詩詞很受歡迎,為他們爭取了臉面,所以他們大方的給了他高額的酬謝。
“那你自己的開銷呢?”桑榆拿到銀子的瞬間,就想立刻塞回到他的手上。
她記得他最近參加了一些詩社,雖然她不愿意他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可是如果他堅持,她便擔心的還是他會因為過于拮據,而在那群人面前丟了面子,畢竟他以前從來不必為銀子而發愁。
“不會,我夠用就好。”安成玨依然固執的將銀子塞入她的懷里。
的確,他自打出生就從來不必為這種事發愁,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他必須要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而且他也不想欠任何人的債。
雖然,當初桑榆接濟給他的銀子,他早已還清,可他還是習慣了將月錢交給她。
他心里隱隱的覺得,感情上他無法回饋太多,所以他不要在銀兩上再有虧欠,這算是對她的補償。
桑榆覺得手上的分量很重,不但是多了些銀兩,更是他的信任和交代。
這很像現代社會里每月將工資一分不剩的上交給妻子的丈夫,不是嗎?
“成玨,我一定會幫你好好保管這些,等到我們攢夠了銀兩,等我們能將你父母接回來后,我們存的銀兩就派上用場了......”
桑榆指的是成親,憧憬他們能組成一個完滿的家,因為這個夢想,她即使等再久,即使再辛苦,也會堅持住。
想到這個夢想,她也有事想要跟他分享。
她繼續坐在他面前,呵呵的傻笑,“我跟你說哦,最近薛夫人說要帶我外出踏青,這樣可以跟靈州的貴族女眷多接觸,肯定會有咱們當地的名士和貴族參加,能跟他們多接觸,以后你想走仕途,咱們也能多條路......”
她的愿望很美好,可安成玨聽了,沒有任何反應。
仕途這條路并不好走,雖然他想為安家爭口氣,可是他并不想讓桑榆用這種手段來幫助他,但是現在也不想潑她的冷水,所以他并不吱聲。
......
陽春四月,草長鶯飛,春風和煦,各路香車紛紛駛出來踏青。
每每到這種時候,靈州的名門閨秀都會聚集于此,都期盼在此盛會上,或展現才華,或攀附上貴人子弟,這樣可以一朝改變命運或者閨名遠揚,將來能獲得更大的籌碼。
在這些佳麗眼中,這場盛會無非是交際攀比的絕佳秀場。
可對于游人來說,哪兒還顧得上踏青,紛紛爭睹各家小姐的清麗容顏才是要事。
不管目的怎樣,今年的踏青熱鬧異常。
往年靈州的踏青聚會都是各大世家輪流主持,今年輪到了北城的溫家。
溫夫人邀請全程的名門世家女眷齊聚翠茵閣,各家女眷也準備了好久,紛紛欣然前往。
今年,不但傳出薛夫人會參加,京城謝家也會來觀禮,即使是名門閨秀,想要見到這些貴婦人也是難上加難,能嫁進這些人家,算是在靈州地界上挺直了腰桿,所以自然來赴宴的人潮很多。
桑榆跟在薛夫人身后,看著這大批的人潮,說實話,她很緊張。
但是能看到這么多名門后人,她也算是沒白來,何況薛夫人這么抬舉她,她不能給薛夫人丟臉。
作為小小縣丞家里的長女,桑榆確實有些窩囊。
十歲前的記憶全無也就算了,這之后的她換了個人,韓世忠仍不待見她,以至于她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稍大型的場合,這樣使得她不但容易怯場,還跟各家女眷誰都不認識,只能大眼瞪小眼。
還好桑榆心態好,既然不能裝熱絡,她就裝傻。
沒人來攀談的時候,她就低著頭吃東西,不用“仰視”這些眼睛只朝著她身邊的薛夫人打轉的小姐們。
薛夫人也知道桑榆很悶,帶她出來走走,一來也確實是喜歡她,二來也想讓她熟悉這些場合,一開始會很不適應,慢慢就會好了,她自己就是這么過來的。
所以,盡管不斷有人拉著她聊天,她還是沒忘記身旁的桑榆,也帶著桑榆到處轉悠。
眾多女眷這次算是拿出來看家本事,鑒賞詩詞歌賦,彈奏古箏琵琶,各個爭的滿堂彩。
桑榆即使看出了這里面較勁的意思,也不喜歡這個氛圍,但還是很佩服這些女人,起碼她就不會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