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他的時候,是三年前出巡在外,在一個黑漆漆的松樹林里,見到一個瘋子發(fā)瘋。當(dāng)時的景象,就是現(xiàn)在想起來,也是壯觀過人。
他拳打腳踢,松樹在拳風(fēng)下不是一段樹枝一段樹干的倒,而是三五成株的倒下去。均王見到這樣的人才,哪里肯不要,想到這一定是個高人,親自整衣下轎去報名姓:“我是皇六子均王,你愿意跟我嗎?”
瘋子就一句話:“你幫我找老婆。”均王呵呵大笑:“這個容易,跟我回都城,我發(fā)告示,不日就能找到。”
就這樣,把這個瘋子招了來,他的老婆卻遲遲找不到。均王有時候懷疑他這樣的瘋子有沒有老婆,因為這個人不是真瘋,而是中年的年紀(jì),兒童的心智。這樣的人,有誰會愿意嫁給她?
找不來,杜莽客就不走。均王也頭疼,很怕有一天駕馭不住,用他的時候又十分頭疼,怕他惹出什么來。
詹太太辦不好事情,均王重新把杜莽客想起來,這才把他招來,沒有想到,他一來到,書房里又是一團糟。
而這個弄糟的人,睜著天真無邪的老眸子,帶著無比的信任:“給我找老婆!”
均王按住額角:“我都想給你找上十個八個了。”杜莽客認(rèn)認(rèn)真真地道:“我只要我老婆,你給我的,不是我老婆。”
“有一個地方,可能會找到你老婆。”均王說過,自己失笑,皇子身份,就跟著他一口一個老婆的喊起來,他收斂一下,手扶著書案坐下來,換上笑容:“你妻子可能在一處地方,我的人沒有查實在,我不敢對你說,”
故意猶豫一下:“要是我弄錯了,那里高手又無數(shù),把你陷在里面,不是我的錯?”杜莽客沖上來,帶著懇求:“告訴我,求求你,我自己去看看。”
“好吧,不過唉,你也許會殺人,”均王說得好似真的,一點一點地灌輸著:“要是你殺了人,沒關(guān)系,你走得遠遠的,余下的事我來處置。聽好了,你不能再來找我,要是再來,連累到我,也連累到你!”
杜莽客不住點頭:“我知道,求你告訴我,那個地方是哪里?”
均王提起筆,取過一張紙:“我先畫草圖給你看,再讓人帶你過去。”下筆如飛,畫了一道門:“你要去的,是這里,”再下筆畫出路徑和房子:“過了這道門,就是這幾間房子,你呢,去的是正房里,不過小心,廂房里有的是高手,樹上也有的是高手,”
低頭繼續(xù)作畫,嘴角邊掩不住狡猾的一笑,像是隨意而問:“要是有人攔你怎么辦?”杜莽客笑逐顏開:“把他殺了,你說過,死人是不會開口的!”
“對了,你真能干!”均王含笑,把圖一揮而就,讓杜莽客認(rèn)熟了,再三確認(rèn)過,招手喊來一個人:“帶他過去。”
杜莽客走的時候,還給他行了一個大禮。均王目送著他離開,見繡著松竹梅的簾子放下來,才抬起自己的手揮了揮:“再見,要么你死,要么他亡!”
對著桌子的草圖,均王瞇著眼睛笑起來。
草圖上,那正房,正和許王府中的書房相吻合。許王守禮燭下坐著正在賞畫,旁邊有筆墨未干,一張畫是新畫的,另一張畫是老的,墨是上好的,猶墨如黑夜。
新畫的,是個人像,只勾勒出鵝蛋臉兒,杏仁子眼,唇角邊懶散的笑意,這是紀(jì)沉魚。另一張老畫,是個瓜子臉蛋,水汪汪大眼睛,抱一只白貓,披一領(lǐng)雪裘,是個全身像,也是一個大美人。
兩張畫一新一舊,勾勒出兩個美人兒的不同特點,紀(jì)沉魚是沉著鎮(zhèn)定,美人兒則是媚態(tài)入骨。許王看得有滋有味時,外面風(fēng)雪聲大變,隱然有金戈聲。
他手一撫,摸到自己的佩劍在手上。雖然相信自己的手下,也側(cè)耳聽了一聽,風(fēng)雪又恢復(fù)舊樣。
要是換成別人,一定自嘲一下,剛才金戈聲難道聽錯了?許王守禮是個自信的人,提著劍一步一步走到門外,簾子忽然打開,寒光飛濺,一柄劍尖點在他的咽喉上。
外面站的幾乎不是人!
他從頭到腳披著錦衣,胡子糊滿雪帽里透出來的面龐,眼睛倒是能看得到,又帶著噴發(fā)似的怒火,都快紅了。
許王在心里自問,這是自己哪輩子的仇人?
劍尖,離咽喉只有一寸,指著許王退到房中。把門“啪”地一關(guān),外面的人緊緊跟上,因為他的闖入,已經(jīng)驚動黑壓壓的護衛(wèi)。
王爺在他手上,大家不敢亂動。幾個隊長蹲下來小聲商議著,怎么引開他。
幾排弓箭手,對著房門,對著窗戶。還有一行人上了房頂,倒吊在窗戶上準(zhǔn)備下去。
不過一瞬間,許王在書房里已經(jīng)退無可退。他冷靜地問道:“你是誰?”不見這個人嘴動,只見到他臉上難辨的一團野草動了動,發(fā)出嘶啞的聲音。
許王還沒有聽清楚,就見杜莽客吼了一聲,對著書案而去。在他吼的同時,全身警惕的許王,一個打滾翻到了書柜前,手按上去打開暗門,進去后最后掃了一眼,許王疑惑起來。
杜莽客手里抓著一幅畫,正是紀(jì)沉魚那一幅,他號啕著,直奔暗門里的許王而來,許王急急關(guān)門,避入暗道中,沒有聽到門外杜莽客的大哭聲:“求求你,告訴我她在哪里?我的老婆……”
他痛哭流涕,找了又找,總算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