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蓮楚,你好好聽著,當年皇帝下令要假借削藩除去長青王司徒穆時,那日之前王爺便已秘密去了赤夏并未回炎漢國,而是我聶勝易容頂名去了密議,更有甚者,如今的風元正與當年八年前的風元正都不是真正的炎漢皇帝,根本就不是王爺的生身父皇,你如何能將這賬算到王爺的頭上!”
聽著聶勝的話,步清楚的心頭如壓了千金巨石一般,呼吸都有些困難,壓抑得難受:“那為何之前不說,你明知道我是誰,明知道我和長青王是什么關系。”
“哼!”聶勝扶起皇甫珝,譏諷地看著步清楚:“王爺查了八年,也只不過三月之前方知道風元正的真正身份。再者,你的戒心如此之重,若是說了,這等事你也必要親自查證,只是,這些個事豈是說查便能輕易查得透么,你可信過我們,眼里心里只怕只有你那救命恩人盛周太子夜遷塵!”
一句話堵得步清楚一時之間無從辯駁。
“夠了!”皇甫珝厲喝一聲,隨即竟是嘔出一口血來。
“王爺!”聶勝慌張地出聲,隨即轉眼憤恨地看了步清楚一眼,扶著皇甫珝急急地朝外頭走。
此時此刻的龍和殿就連唯一的這間多事內室也漸漸燃起了熊熊烈火,外頭早已坍塌的不成模樣。
步清楚卻是捂著心口,仿似利箭穿心一般疼痛,濃烈的煙霧熏灼著她的眼睛,視線越發地朦朧了,抬手碰觸面頰,溫熱的液體頓時遍沾雙手。
哭了?
她竟然哭了?
多久了,前世的她十歲之后就未再哭過,忘記了眼淚是什么。
如今那落入唇畔的淚是那般的咸澀,似乎與那年十歲的淚相交疊了。
這些年在炎漢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壓過了腦海中給翻涌的長青高原屠殺的那些血腥淋漓畫面。
剎那間,她突然發現,似乎皇甫珝只有對著她的時候是有人情味的,人前的他總是面無表情的,即使必要場合,那雙深邃的丹鳳眼也是不入溫度,只有對著她似乎那眼也是活的。就連明知進了龍和殿后的結果,皇甫珝還是來了,還用那一箭抵了八年之前密林中的恩怨,卻獨獨忽視,當時的她也是想要取他性命的。
原來,不是他欠她的,欠債的人,一直都是她。
步清楚突然覺得好累,心如刀絞般難受,越來越濃烈的煙直撲步清楚而來,在火海之中待的過久,如今的她也已是超過了負荷,眩暈感侵襲而來,砰地一聲,已昏倒在地。
得了夜遷塵命令的晁雷再次沖進了龍和殿,正好錯開了與皇甫珝、聶勝碰面的檔頭,一進來就見步清楚昏倒在地,沒去思考為何不見了皇甫珝,徑直將步清楚帶出了龍和殿。
……
“為何會這般?”眼見著聶勝竟是帶著面色蒼白,前襟血跡斑斑的皇甫珝疾步沖出了龍和殿,皇甫悠虹只覺得雙眼眩暈,尤其目光落在那插在左肩之上的箭矢時滿是陰鶩:“你的武藝那般好,何人能傷你至此地步?”
聶勝急急地應聲:“王爺內力盡失,傷了王爺的正是……”
“阿勝。”皇甫珝喘著氣沉聲道:“你還……多話是么,再……要……多嘴,你隨……皇姐回赤夏吧。”
聶勝見皇甫珝這是要趕他走了,當下也不敢再多說,靜默不語。
內力盡失?皇甫悠虹陰沉著臉看著皇甫珝,卻不在追問了,她知道,如果皇甫珝不想說,再問也只是多余的。
其余的一眾圍觀者也是暈頭轉向:這方才龍和殿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時,一陣匆忙地腳步聲傳來,侍衛疾呼的聲音漸漸響起:“報!水龍營的掌事不知被何人所暗殺,如今根本無人可傳令主持水龍營。”
一眾賓客聽到這個消息皆數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氣,難怪這么久竟是無人來救火,愣是將龍和殿燒到如今這般搖搖欲墜的地步。
這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見原本應是在正門守衛的副將蒙福竟是疾步也出現了,蒙福環顧了一眾人,隨即對著皇甫珝,語氣焦急地開口道:“出事了!宮外,南北兩門的根本無人守城,通往城南的祖廟及城北祖廟的長街一路都起了火,東門守兵竟是無故遭人暗殺,季永將軍正在搜查;西門李澈將軍卻是無故失蹤,還有莫名不知哪方殺出的一隊人馬竟是與西門的守兵廝殺了起來,武狀元廉轍竟是慫恿正門守衛反了。”
話音剛落,眾賓客中有幾位年老者竟是扶著前額踉蹌了步伐,隨即所有人的目光霎時間凝聚在熊熊烈火燃其周身的龍和殿。
顯然,龍和殿便是導火線。
如今,戰事一觸即發!
皇甫珝強撐著精神,拒絕了接受太醫治理傷口,方才他在龍和殿中風驚瀾倒地的尸首他是看見了,現在的炎漢只怕真要亂了,若是他料的沒錯,阿步是和夜遷塵約定好了,要亂了炎漢的天,如果是阿步想要的,那也就罷了,只怕夜遷塵想要的就是和盛周國的利益掛鉤了,這卻是他決不允許的。
想到這,皇甫珝將眼看向夜遷塵方才所在的方位,誰知不知何時,夜遷塵早已不見了蹤影。
丹鳳眼微瞇了瞇,沉聲道:“皇姐,你百里之外的暗藏之兵要借我一用了。”
皇甫悠虹順著眼看了過去,果真不見了夜遷塵,當即明白了幾分,點頭應允了。
圓圓的明月亮不過那妖冶狂肆的火光,張牙舞爪般猙獰著。
龍和殿此時被燒的為數不多粗如水桶的梁柱搖曳著身姿。
皇甫珝的心猛地收緊,一動不動地望著龍和殿,阿步她……出來了吧?
就在砰的巨響響起前,所有的梁柱轟然倒塌之前,兩道身影趕在龍和殿全然坍塌之前終于出來了,向著另一個方向而去。
皇甫珝的眸中漸漸平穩,他認出了,那身影中那嬌小的人兒。
今日的夜,似乎特別的長,所有的事都堆砌在一團。
“阿勝……”
聽見皇甫珝突然喚他,聶勝應道:“王爺。”
“告訴李觀和季凌,所有的一切都按著原定進行,只是東西兩門那些變裝的兵衛調去西門支援。”
聶勝自然知道如今事態的嚴重,點頭之后,便大步離去了。
一眾的賓客皆默然無聲,畢竟,方才龍和殿的坍塌,還有未出的風驚瀾,而炎漢除卻風驚瀾,最有話語權的就是皇甫珝了,在場一直禁聲的炎漢其他皇室成員皆是默許了皇甫珝擔任著大亂的平亂總指揮者。
炎漢四零三年,康正二十五年四月十六日,那一晚在后來的炎漢皇室回想起來都依舊恍如昨日,冷汗淋淋,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前一刻的喜慶歡騰,下一刻竟是五門盡開,京都大亂,甚至自家的新皇與太上皇盡皆離奇死于龍和殿的無名大火之中。
一時間,炎漢京都,所有重要關卡的官員竟是離奇死亡,原因未明,京都大街,廣場,店鋪,衣著相同的炎漢侍衛相互殘殺,哀聲四起,悲鳴震天。
……
夜遷塵腳踏雪白戰馬,衣袍隨風蹁躚狂肆宣揚,此刻,距離龍和殿走水事件發生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之久。
短短一個時辰,身前不遠處的隆乾京在星辰明月照耀下,伴著火光,充滿了戰亂血腥。
夜風襲來,還帶著隱隱的哀鳴之聲自那隆乾京都而出。
可以想象,此刻的隆乾京正進行建國以來前所未有的動亂與廝殺之中。
晁雷自夜遷塵的身后而來:“爺,姑娘還是車內昏睡不醒。”
男子狹長的雙眼,漆黑如墨,定定將目光射向那戰火喧囂的炎漢京都,下一刻,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兀自勒馬轉身,低沉的嗓音驀然響起:“走吧,是時候回盛周了。”
一切,只是剛剛開始罷了……
……
本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