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胡律的心,秀秀卻不知。
胡律小時候不懂事,大醉過一場,還差點干了壞事,以致現在還留著心理陰影。胡律不敢喝酒,遇到同僚要上來打招呼,也都是一笑置之。
不能喝酒是一樁,不結黨營私又是一樁,祖訓沒敢忘。祖上世代忠良,從無不良記錄,這是家族好傳統。家父不茍言笑,從不亂結黨派,也不諂媚君上,他更不能壞了傳統。
為官清廉,這似乎是祖祖輩輩,輩輩祖祖圣上所希望。清廉二字,看起來簡單,卻很有些門道。家父曾教導:多聽,慎言。為官者要清廉,還要懂得何為不動聲色,這里面又有不少繞繞彎彎。原本他一生的追求不在于此,但是秀秀堅持,他別無他選。
雖然他不能喝酒,但坐在鄰桌與離朱談笑風生的秀秀卻喝了好幾杯,他幾番示意她別喝,她瞟都不瞟他一眼,總給他一個漠然的側臉。
秀秀在恨他,恨他騙了她?還是恨她搶了狀元郎?她恨他,可能還有別的原因,他不知道的。
瓊林宴酒至半酣,一派熱鬧眼風。秀秀有些昏昏呼呼的,卻被執意的離朱王爺拉起身,胡律想上前阻止,想了想卻沒有阻止,她大概想發泄一下。今日她心情不好,他說什么,她也決計不會聽。
秀秀就是這樣,固執起來,比誰都倔。離朱雖然看上去不正經,還是很有分寸,不會欺負她,所以他并未尾隨他,他會在這里等她。
他原本在瓊林苑等她,等得不耐煩了要去找她,卻見她與離朱王爺手挽著手,嬉笑著朝這邊走來。胡律心底涌起一陣憤怒,他一怒之下,立馬調轉車頭,看也不看她就走了。
“這女人沒救了!”走了之后他又很后悔,悄悄折回來接她,原來秀秀已經走了小路,早已回了府中。
胡律比秀秀晚回家,秀秀不知道他是去找她,以為他又約會美人去了,于是發誓這個月都不理他。
“這男人沒救了!”其實秀秀說這個話發這個誓言的時候也沒多想,頭暈暈乎乎的,不知道明日就已經是下個月。原來時間過得這么快。
原本心心念念的人,突然以另一種身份出現在她面前,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準備,原來自己還是沒有準備。說什么見面,原本那些幻想,都是扯淡!喜歡一個人怎么就那么難!
秀秀對胡律充滿了怨恨,他的重色輕妹,見色忘妹她已經不能忍受。一夜渾渾噩噩,輾轉反側,睡得半點不踏實。一會兒是趙喻的手,一會兒是胡律的臉,讓她渾身灼燒難忍。她做了個噩夢,她夢見胡律咬她,壓著她,讓她喘不過氣,夢中他們一番死死糾纏。
翌日一早醒來,秀秀發現自己掉到了床底下,頭上磕了好大一個包,好痛!
桃桃丫鬟一邊幫她上藥,一邊幫她輕輕吹撫,甚是心疼的道:“小姐,您這個樣子,少爺一定心疼壞了。”
不說還好,一說她就來氣!如果當初胡律沒騙她,她就不會生氣,也不會和離朱王爺喝酒,更不會一個人悻悻走回家中,亦不會郁悶得睡不著,再不會掉到床底下磕一個大包。罪魁禍首就是這個胡律,他還好意思心疼!他不是心疼壞了,他是心壞了!壞死了!她疼死了!
吃罷早飯,秀秀又在院子里逛了一會兒,消了消氣,沒發現胡律的蹤影,她長吁了口氣。
離朱王爺今日邀她去聽戲,說帝都來了個不錯的戲班子。秀秀原本對這個戲沒什么興趣,可她聽說戲班子是從南蜀請來的,這樣讓人心生向往的南蜀,培養出的戲班子又是什么樣子呢?南蜀這個詞,最近出現得有些頻繁。
鑼鼓聲想起,戲臺上咿咿呀呀一片,聽不出有什么特別,若是從細微去辨別,恐怕就是聲音稍微清脆一些,哭的響亮一些。
秀秀百無聊奈,咪了一口茶,說起了自己昨天的遭遇,說完長嘆一聲。
離朱王爺看著也沒多大興致,倒是望著戲臺上呼天搶地的女人,略微動容:“妾似胥山長在眼,郎如石佛本無心。”
秀秀握住他放在桌邊的折扇在他頭上狠狠一敲,憤怒道:“喂,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聽見?”
離朱閑閑喝了一口茶,搖搖頭:“秀秀大人,我覺得你今天有些暴力。”
秀秀作勢欲起,離朱護著頭,求饒道:“啊,我突然發現你這個性格甚好,很適合我。”
秀秀:“……”
秀秀咬牙切齒:“我說的什么,你到底有沒有聽到?”今天的存在感,真的有這么差么?讓她再數落一遍胡律的罪行?這是不是有些做作?
離朱也沒聽到她說什么,但是他隱隱知道她要說什么,因為她說到了胡律。說到胡律,她這么氣憤,一定是胡律惹了她。胡律這個人品行不大好,還老是擺出一副冷漠傲慢的臭樣,誰能受得了?
離朱王爺安慰她說:“秀秀,你跟他在一起住了這么久,你居然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人,你真是太失敗了。”
離朱一陣唏噓,若不是瓊林苑的聚會,他都不知道胡律還有個妹妹,好歹他與胡韻在一起這么幾年,但是絲毫沒聽她提到這個妹妹,看來他們將她保護的很好。
秀秀不知道離朱王爺說的那種人,到底是什么人,她覺得自己真是太失敗了,于是發誓下個月繼續不理他。
戲臺上的折子戲還在上演,聽戲的人入了別人的戲。離朱心底苦笑,早知道是一出棒打鴛鴦的苦情戲,就不帶秀秀來看了,看了只會讓自己更加頭疼。他拉著秀秀的手要起身。
秀秀收回自己的手,呆呆望著他,發現原本嬉皮笑臉的人,卻難得深沉,一定又是戲目打動了他的心。原來離朱王爺還是個感性的人。這樣的人,有太多情緒,他卻極力隱忍,看來他很痛苦。
離朱王爺痛苦了,她作為好友,也勢必會痛苦。這種時候,就應該順著他的意。正巧臺上的戲演到高潮,秀秀拍了拍手,大叫一聲好,拋了一錠銀子過去。不想那角兒還未出戲,又唱了一句:“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原來是一出折子戲。秀秀拉著離朱奪命而逃。
兩人剛走出門,哭得呼天搶地的女人蒼然倒地,而隱在角落默默喝酒的一人,卻微微動了眼神。好一出沒頭沒尾的折子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