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居的菜非常好吃。
這是洛天音極為深刻的認識,實踐出的真理。所以五味居成為大興城最有名的飯店是很有些道理的。
五味居的菜卻也是非常貴,好在請客的不是她。
宇文冰月一雙美眸一眨不眨注視著對面那張丑陋的臉孔,直到她一臉滿足地將筷子輕輕放下,方才將早就準備在手邊的一個極普通的木盒推過去。
“阿奴,我從娘親那里取來了你的藥丸。免得你來回奔波。”
洛天音認真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將木盒卻過來:“多謝,郡主有什么話只管說,不用繞這么大的彎子。”
宇文冰月卻是目光飄忽不知想些什么,臉上卻是微微泛紅。
洛天音一怔,這是傳說中的少女懷春?
“阿奴,”沉思良久,宇文冰月終究還是緩緩說道:“元軼哥哥去向娘親提親了,你可不可以幫幫我。”
洛天音傻了,這一回洛天音是真的傻了,長孫元軼居然去提親?向師父提親?提的誰?宇文冰月?當然是宇文冰月,只有她才與長孫元軼門當戶對。為什么她心中會有一絲的酸澀。
“我有什么可幫你的,你的婚事自有王爺和師父會為你做主,我算什么。”
宇文冰月微微一笑,瞬間光華滿地:“聽聞元軼哥哥府中并不太平,有后母和弟弟。逼的他不得不藏拙度日,我想她府中定也是兇險非常的,我希望,我出嫁時阿奴能陪我一起去柱國將軍府。我們一起幫元軼哥哥奪回本屬于他的一切可好?”
她的語氣無比真誠,水汪汪的大眼中充滿了希冀,那樣的希冀是沒有辦法令人拒絕的。
洛天音緩緩夾起一粒花生送入口中,剛才那花生吃起來還無比的香脆,怎么這一會兒就有些發苦了呢?她將花生慢慢嚼碎,咽下,良久無語。
宇文冰月也并不說話,仍用那樣的眼神一眨不眨盯著她。
終于,洛天音一聲輕嘆:“既如此,你又何必嫁他?”
“你不懂,”宇文冰月微微一笑:“我喜歡他,十年前我第一眼見到他就很喜歡他。只要能嫁給他,縱使刀山火海,我也毫無怨尤。”
“你喜歡他什么?”洛天音仍舊在與那盤花生米作斗爭。
宇文冰月微微一怔:“喜歡他什么?實在很多。他的長相,睿智,修為,出身甚至隱忍,所有的一切,只要是他的,我都喜歡。”
“是嗎?”洛天音聲音低沉呢喃:“都喜歡嗎?若是他只不過是圓空師伯的普通徒弟,若是他真的膽小懦弱,若是他不是柱國將軍的嫡長子,你還會喜歡他嗎?喜歡一個人什么時候有了那樣多的理由。”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宇文冰月聲音冷了幾分:“你可是不愿助我?”
洛天音淡然一笑:“你我三年契約未滿,三年內你任何要求我都會盡量滿足。”
“如此甚好。”
“但我不保證能幫你奪回長孫元軼的權利。”
宇文冰月雙眸中閃過一絲狠戾:“屬于我的東西自然誰也奪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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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吱”機關滾動的沉重聲響中,洛天音臉孔上幾乎沒什么表情。
亮如碎星的雙眸緩緩注視著面前搖曳的竹筒。
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看到那些竹筒恐怕都會興奮異常,只因那些竹筒中是奪情樓自建造之初搜集的所有情報。任何人擁有了那樣的情報,都幾乎可以瞬間成為這世上最有權勢的人。
只是,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想到,奪情樓的情報會藏在那樣的地方。
一間普普通通的伙房,人來人往的伙房。
火,可以摧毀這世間很多東西,那樣滿滿一屋子的竹簡紙張,只需丁點的火星便能毀去。
但,奪情樓卻偏偏就是把那樣的東西看似隨意地藏在了平常人眼中根本就不可能會藏著任何東西的地方。
這一排竹簡是大周公卿密卷,在洛天音看來,想要幫助長孫元軼奪回權利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世家大族的權利更替從來都不是隨隨便便的事情,往往與各方勢力都有著千絲萬縷的各種聯系。所以,她需要提前了解很多事情。
玉白的指尖在那一排竹筒上幽幽劃過,將柱國將軍府取下來。拔開塞子倒出里面的雪白的紙簽。洛天音卻是看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怪異,這是柱國將軍府資料當中給她最大的感觸。當初,柱國將軍迎娶柔然夫人的時候,排場是非常大的。只因那人的身份并不普通,她是柔然的公主,并且是柔然漢王最寵愛的小公主。
按理說,柔然那樣的強大是不需要和親的,但這柔然的小公主卻不知為什么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大周的土地上。那樣的身份,即便和親也應該是嫁入皇室,但那小公主最終嫁的卻是手握重兵的柱國將軍。
偏柱國將軍似乎還并不滿意那樣的一樁婚姻,愣是在大婚不滿三日又娶了一個貴妾。那無疑是狠狠打了新娘一記響亮的耳光,但是想向中的陳兵邊界并沒有出現,柔然公主居然接受了。直至后來,柱國將軍府先后生下了兩個同月份的男孩。
柔然公主卻在產后因血崩損毀了根基,一月后的滿月宴上,貴妾成了平妻。糾纏于病榻兩年后柔然公主終還是香消玉殞,又是不到短短一個月,平妻尉遲氏被抬成了夫人,理由是無人主持中饋,那時的柱國將軍根本就尚未除服。
洛天音心中長嘆,這個世界上男人三妻四妾并不是什么新鮮事。但是,如柱國將軍這般涼薄卻實在是少見。
從那短短的字里行間,她能深切地感受到,柔然公主對柱國將軍不是不愛就是大愛。因為不愛,所以不爭。因為大愛,所以包容。因為不愛,所以不在意。因為大愛,所以退讓。
但她的退讓卻并沒有換來良人的真心。反而送了自己的命。連帶著自己的骨血也受到了摧殘。
按理說,柱國將軍的所作所為實在是沒把柔然放在眼里。但,柔然公主的重重遭遇卻好似并未引起柔然的重視。居然有一種隱隱默許的態度。
她只覺的齒冷,不是說公主是漢王最愛的女兒嗎?就那樣眼睜睜看著她下嫁,被冷遇,直至身死甚至連名分都沒了,這樣的愛要來干什么?
這當中可有什么勾當?她沒有忽律卷宗中那行關于尉遲氏的出身,大興從六品御史家的嫡女。本身看起來不甚高貴,但她有個了不起的舅父——大司馬獨孤宇。
所有的事情,聯系到獨孤宇似乎都不會太過單純。大司馬總掌天下軍權,但真正的兵權虎符卻在柱國將軍手中。這樣一樁婚姻實在無法不令人浮想聯翩。但這又和柔然有什么關系?這件事似乎處處正常,但卻又處處都不正常。
暗室的機關門再次開啟,朱雀逆光而站。溫柔眸子在屋中搖曳的竹筒上微微一掃,看到那唯一空了的繩子,如沐春風的臉孔上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深意。